他知道《山海经》是3s级拟态,并对它多有研究,没准清楚蓐收就是《山海经》的拟态之一。
  而他手上还握着能够决定时见夏生死的翡玉牌。
  倘若他察觉到她的背叛,未必会直接要她的命,但她也绝无可能自由逍遥。
  时见夏自然考虑过其中的风险,此时被九号点破,不着急也不慌乱,反而老神在在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九号霎时气结,“谁担心你了?少自作多情!”
  时见夏配合地摊了摊手,“那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九号觉得自己使劲捏紧拳头要把她砸得头破血流,最终却落到棉花上,险些叫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他呵呵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要走,“爱死不死!谁乐意管你?”
  时见夏见真把人气着了,连忙拍了拍朏朏的小屁股。
  朏朏老大不乐意的从她的腿上爬起来,闭着眼睛一股脑冲到九号面前,耍赖皮般蹲坐在他的脚背上,肉乎乎的前肢垫垫还死死抱住他的小腿肚,简直和牛皮糖有的一拼。
  偏它现在相当有分量,压在九号的脚背上,就像放了两个沉甸甸的秤砣,的确让他挪不动脚。
  九号用脚背颠了颠它的小屁股,没好气道:“小叛徒,起开!”
  何来叛徒一说?
  这是还惦记着下午朏朏从他怀里飞也似的逃向公冶既望的事情。
  朏朏闭眼装死。
  要是它有人类的形象,这会儿应该飞快晃着脑袋,嘴里念经似的一遍遍重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时见夏被自己的脑补笑到了,又怕九号听见,连忙压住溢到喉口的笑声,故作正经道:“好了,它舍不得你走,你再说它,它要委屈了。”
  还真是朏朏一贯的风格做派。
  但小家伙听到她的话后,从九号的腿侧歪过脑袋,直用小眼神睃她,眼底带了明显的控诉,是觉得她这个坏蛋主人故意拿它顶包。
  时见夏丁点儿不觉得心虚,还在九号看不见的角度对它竖起了大拇指。
  朏朏完全抵挡不了她的糖衣炮弹,抱着九号小腿肚的力道更紧了些,大有‘只要我不撒手,你就别想走’的架势。
  九号被它勒得完全迈不开腿,低声骂了句‘小胖子’,继而俯身把朏朏捞起来,不轻不重捏着它的前肢垫垫往回走。
  他坐倒在沙发上,把朏朏额前的渐变色小金毛揉乱,还听它喵喵直叫,才勉勉强强放过它。
  大胖崽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翻了个白眼。
  轻松的氛围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
  时见夏感知到精神力泉中的《山海经》有所异动,匆匆丢给九号一句‘你和朏朏玩一会儿’,便回了房间。
  门关上,《山海经》从她的精神力泉里飞出来,书页快速翻动。
  不一会儿,闪烁着微光的翡玉牌从中浮现。
  想到之前离开彼岸花总部,博士交代给她的任务,时见夏硬着头皮将精神力探入翡玉牌。
  博士的影像浮现,他依旧带着那副看不出材质的银色面具,却没有穿白大褂,而是身着正装靠坐在颇为昏暗的角落。
  他周围的场景晕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呈现在虚拟屏幕中也很模糊,时见夏无从判断他此时具体身处哪种场合。
  “七号。”平波无澜的声调和之前博士每一次呼唤时见夏几乎没有区别。
  时见夏同样语气淡淡喊了声博士。
  短促的沉默过后,博士率先开口,“七十七号做的事我知道了,放心,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作恶者得到惩罚,就能理所当然的对受害者说放心吗?
  时见夏心头嗤笑,不准备揭过此事,“她得到了什么惩罚?”
  “九号把她丢进了天穹星,由你决定什么时候让她出来。”博士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
  天穹星是沦陷星,沦陷时长要远远超过小寒星,距今约有半个世纪。
  九号去小寒星找她的时候基本没怎么提冒牌货,更没说过把她丢去了同为沦陷星的天穹星,或许以他的脾气,不仅是把冒牌货丢进沦陷星那么简单。
  此时听博士说出九号做的事情,时见夏心头讶然,也不可避免生出些许感动。
  不枉费她当初与博士做交易救了那小子。
  正巧此时,博士意味不明道:“九号对你如此真挚,不枉费你当初执意把他留下。”
  时见夏垂着眼眸没有接话,而是反问道:“七十七号为什么敢对您阳奉阴违?她明明知道我还需要去执行您的任务。”
  她和冒牌货接触的时间很短,可是从她的话语里能听出,她对博士忠心耿耿。
  翡玉牌持有者一共有十三个,从一号到十三号,时见夏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七十七号,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对这个编号没有任何感触,也未曾浮现出相关信息。
  她之前,应该是没有接触过七十七号的。
  但七十七号在沧龙星夏家露面的时候,曾对她说过‘好久不见’这句话。
  是她的直觉出了问题,还是‘好久不见’只是七十七号一厢情愿的说法。
  她作为她的替身生活在水元星夏家,知晓她的身份和过去,而当一个人在阴影里待久了,的确有可能想取代她,成为独一无二的时见夏。
  但一条足够忠心的狗,是不可能为了心中的私欲,违背主人的命令,即便她百般嫉妒得到主人偏爱的人。
  是博士训狗的火候欠缺,还是七十七号出乎常理的举动之后,是博士在默许。
  博士知道她不会死在小寒星……
  她在思索,博士也在沉吟。
  银质面具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一层令人胆寒的冷,他轻轻转动着食指上的碧绿色菱形晶体,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本就压抑的气氛沉凝下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时见夏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现在像极了任由老板训斥的老油条,根本没有惶恐不安的情绪。
  终于,博士开口了,“她该死,但还有点用处。”
  所以现在不是死的时候。
  明明是在谈论冒牌货,时见夏却觉得博士是在借由冒牌货警告自己。
  她在博士眼里是否也该死?
  只是对他而言,她还有不能死的理由,所以明知她对彼岸花不够忠心,还是放任她在彼岸花之外,悄悄做些阳奉阴违的事情?
  “您说的是。”
  时见夏老老实实回答,好似接受了他给出的说法,也不准备再追究冒牌货对她的暗算。
  博士注视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不情愿的情绪,可她始终神色淡淡,不出任何错处。
  又是一阵沉默。
  博士缓缓收回视线,唇角向上勾起,露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弧度,“从玉桂小镇拿到第五星核之后,把你那个和虫族共生的小伙伴带回来。”
  “至于九号,他就不必参与此次任务了,让他回首都星乖乖待着,再有私自行动的情况发生,我不介意送他去返厂修理。”
  博士用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出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他没有自己联系九号,而是告诉时见夏,让她转告,摆明了是在警告她,他很不满意九号私自惩罚七十七号的举动,也是在警告她,不要试图‘拉帮结派’。
  “好。”时见夏始终微垂着脑袋,顺从地应道。
  面对此番显而易见的威胁,她连眼睫都没动一下,仿佛根本不在意九号的死活。
  博士轻笑出声,“期待你回来,七号。”
  话音落下,虚拟影像消失。
  翡玉牌表面的微光缓缓收拢,变回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美玉。
  时见夏却是在倾刻间变了脸色,垂在身侧的手握起又放开,接连重复了好几次,才勉强稳住变换不定的情绪。
  要来的风暴终究躲不过。
  拖到现在是极限了,她只能带君小亦回彼岸花。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博士只字未提小寒星发生的事情,似乎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时见夏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博士研究虫族,甚至取得了人为改造拟态、觉醒拟态的成果,怎么可能不会对身为高等虫族的蝶面人感兴趣?
  尤其是蝶面人拥有的无限再生能力。
  拟态能力者一旦拥有了这种能力……
  时见夏想不通博士心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却清楚自己不能再这样被他摆布下去了。
  她拿过平放在《山海经》展开书页上的翡玉牌,轻轻描摹它表面的纹理,舒适温润的触感很容易让人忽略它潜藏的危险,那朵舒展的彼岸花却像罂粟一样致命。
  时见夏缓缓收紧五指,掌心的力道一再加重,她能感知到翡玉牌表面的纹理已经嵌入皮肤,只要她继续用力,这块玉牌会被她粉碎。
  那么。
  她的生命也会就此终结吗?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扣扣扣的敲击声,紧随而来的还有朏朏接连不断的喵喵叫。
  时见夏回过神来,松开手,翡玉牌失去束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微响。
  垂直坠落地面,它的表面没有任何损伤,反而映着头顶的灯光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时见夏收了收思绪,把翡玉牌捡起来丢进《山海经》,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朏朏靠坐在九号怀里,肉乎乎的小短腿有一下没一下翘着,姿态十分惬意,完全没有之前被迫营业的生无可恋。
  这一人一崽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达成了和平相处的共识吗?
  “怎么了?”时见夏神态自然地询问。
  九号往她身后瞅了瞅,什么都没瞧见,淡定地收回视线,丝毫没有偷窥他人隐私的自觉。
  “家庭机器人做好晚饭了,你快点来吃。”
  说完,他抱着大胖崽转身,时见夏这才注意到朏朏脖子上又挂上了装虫晶的小兜儿。
  今天为了方便玩耍,她替它把兜儿收起来了。
  这个兜儿的款式时见夏没见过,正面还印着朏朏卖萌的图案,显然是特别定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