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要起身,却见身边亲信从老远就踉踉跄跄跑了过来,满脸的惊恐之色,安顿下去的心又立马提了起来。
  “大人不好了!流民肆虐!此刻已经入了咱们地界了!”
  江光两腿一颤,扶住桌椅。
  半天后,喃喃道:“早知世道要变……却没想到来的如此快。”
  眼见已是大乱,周穆清自不可再管那裴淮,利索起了身,睥睨着颤颤巍巍的江光:“舅舅,此番暴行声势浩大,侄儿好心提醒您,若想活命,赶紧收拾了同我等先北上吧。”
  这话便是让他放弃镇上的百姓了。
  为官不为是死罪,可江光因着周穆清这条线,怎么说也是有活路的。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快告诉夫人,让她拿上家底盒子,备马车逃吧!”
  *
  马车晃晃悠悠。
  季菡与裴语嫣双手紧握,老太太怀里抱着霖哥儿,四人脚下是早收拾好的包袱盘缠,银两提前就换成了银票,一共五百两,被好好藏在最隐蔽的地方。
  季菡透着风吹起来的帘帐,瞧见了裴淮的背影。
  虽看不到对方的脸,却也能想象出他此时的表情。
  定是微微蹙着眉,却有条不紊的赶着马儿。
  似乎是早有预料般,镇上流民袭击的消息一散开,裴淮便指挥起一家子人拿起包袱,直接便往门外买了许多天也没用上的马车里一扔。
  旁人还尖叫着往家里清点盘缠的时候,裴家人已经踏上了北上的路。
  裴淮说这群难民是从更南边来的,那等地方本就活着艰难,加上近些日子朝廷屡屡加收的赋税,暴动只是迟早的事。
  季菡细细数了数所有的包袱,除了厚实的被褥衣物,还有各样干粮,就连水袋也提前备了好几个。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季菡从马车下方拿起一个匣子来,表情略有些沉重。
  这里面放的是匕首,裴淮说了,若真到不得已的时候,只能放手厮杀一搏了。
  季菡打开匣子,边上人一看里头的东西,也都噤声严肃起来。
  “除了霖哥儿,咱们一人藏一把。”
  气氛略有些沉重,望着周边不知尽头的草野小道,大家只能尽量坐得更近些,努力汲取些微不足道的温暖。
  到第四日,所有人都有些疲惫了,好在眼下就快要到最近的溪州,听裴淮讲,溪州驻守的主将是位颇有本事的,守备尤为森严,等到入了城便没事了。
  去溪州的道路慢慢从小道变成了大道,因着要入城门,这也是必经的地方。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季菡每隔几下就要撩开帘帐看看外头的情况。
  谁知,远远地她便看到一群人成群结队的慢慢涌了过来。
  她细细一看,那群人衣衫褴褛,手上还拿着石头等利器,一看就是走投无路的流民,专在这蹲守入城的车队。
  虽说这群人个个都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季菡明白,人一旦到了快要死的时候是顾不上许多的,况且这马车里的人都是些老弱妇孺,怎能抵挡上那几十个拿着器具攻击人的流民。
  裴淮也瞧见了,厉声道:“坐好!”
  两腿猛地一夹,裴淮挺直上半身,惊得马儿提高了速度,拼了老命往城门方向跑去。
  那群流民一见几人要跑,便和饿狼似的跟着跑,仿佛是看到了活着的希望。
  毕竟马儿日夜不休的奔波了好几天,慢慢的越发失了力气,而季菡则眼睁睁看着后头的流民就要追上来……
  裴语嫣已是怕的捏住了季菡的袖口,慌声大叫:“大哥哥他们要追上来了!”
  裴淮并不被这样紧张的氛围影响,愈发定了精神,毫不留情的将马匹的速度又提了上去。
  一来一回,已是见到城门口的影子了。
  可偏巧就在此时,马匹彻底没了力气,任如何拉拽也不肯再放快半分。
  流民的手已经触碰到了马车的边框,季菡甚至看清了那人手上被磨得锋利的石头,上面还沾着未干的血液。
  大家心照不宣的掏出了匕首,就连老太太也毫不畏惧的举起凶器,将霖哥儿牢牢护在了身下。
  “待会我挡在前头,反正也是快要死的人了,你们得了空,便快跑吧。”
  嫣姐儿和霖哥儿同时红了眼,季菡望着她花白的斑发也觉得酸涩不已。
  霖哥儿扑上去,拿过老太太手中的刀。
  “霖儿长大了,祖母,让霖儿护着你。”
  便在这时,那腿脚最灵便的流民已是能将手伸够窗帐里,霖哥儿下意识的挥起刀,却没想到自个儿的手腕被一下子挟持住,竟然是要将他整个人拖出去!
  季菡几乎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和嫣姐儿赶忙举起自己手里的匕首,赶忙拉扯住霖哥儿。
  马车要停下已是来不及,只听裴淮大喊了一声——
  “毕安!”
  霎时间,从那不远处的城门内突然钻出来一队兵马,似是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宛如天神降临驰骋而来。
  为首的是位面貌刚毅的男子,率先将抓着霖哥儿的流民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