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查明解救东千风的办法。
  事有轻重缓急,她只能暂时放下布苍与阿离这一头,去找瑶佩这边的线索,至于程不拾,那就是顺路通知的事,不值一提。
  姬五给瑶佩的邪术是丹器符蛊,可能性最大的是丹与蛊。
  炼丹离不开灵植,养蛊也少不了这个,她最精通的可不就是灵植么。
  路归月把瑶佩和她身边的人排查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她用的是蛊虫之后,又遍寻宗内宗外,查找了所有还存在的资料,也问遍了精于蛊道的人。
  这个过程花了她十七年。
  十七年间她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秋谷。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人与谜底,她会同时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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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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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年又五十九天, 路归月这些年寻遍世间种种蛊虫,消失的,存在的, 她都了解了个遍。
  她明里暗里试探过东千风与瑶佩无数次, 都没有找到那种蛊虫。
  倒是修为一直没有停止上涨。
  十七余年来, 她的目光一直在这些微小的昆虫身上,得以见识了一个微小而缤纷的世界。
  这个世界与每个人如影随形, 又仿佛是完全分离的两个世界。
  这让她对生命与修行有了更细腻、更丰富的感悟。
  在这种状态下,她渐渐窥见所谓天道, 所谓天地规则的轮廓, 修为也一步步提升至化神中期, 化神后期。
  不久后的某一日,她又一次试探着捕捉规则之力。
  神识、灵气、魂魄、肉身……她的一切存在于茫茫天地间,就像是森林里的一只飞虫, 需要捕捉到林中的光。
  这一次的飞虫似乎清楚地意识到光为何物, 没有强行抓取, 而是试着将自己融入其中, 变成它的一部分。
  林中的飞虫消失在阳光里的同时,路归月进入了新的状态。
  修行中她不再需要主动汲取灵气, 而是将自己融入灵气, 从此她就是灵气,世间灵气都是她。
  天地色变, 灵气如海啸来去, 她稳坐中心, 一念一动之间, 山河皆伏于她脚下, 听凭差遣。
  一念止而天地安, 双眼开则大乘成。
  路归月以小窥大,步入大乘境。
  又过了几日,归月神君正探寻瑶佩身上的规则扭曲之处时,感应到魔界来使入了临仙城,给她递来传讯符求见。
  这个来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她放走的简追。
  “是该见一面。”路归月言出人动,便将简追带到了当初的雪山上。
  皑皑白雪之巅,路归月一指点空,飞雪都停在空中,化为桌椅。
  此间的水灵气丰厚,与流云峰顶差不离。
  她忽然怀念起那个化水为人,替她泡茶的师尊,便有样学样,捏了个雪童子,替她采雪煮茶。
  人与人终归是有区别的,她师尊的童子乖巧可爱,礼节周到。
  而她的雪童子一路懒手懒脚,送杯茶也极不情愿。
  那茶盏递到简追面前,几乎是砸在桌上的,盏底与桌面碰撞的声音极为明显。
  简追成魔后修炼速度大涨,如今已经是出窍中期。
  这一次他也是奉魔君的命前来送谢礼的。
  新任的魔君不是众魔寄予厚望的风无眠,而是一位从未听过的女人。
  当年的少主风无眠实力不俗,还为魔界想出了创世大计,完全是个合格的魔君。
  可惜他在鬼界因路归月所为被巨树吸食殆尽。
  虽因生出魔心而不死,侥幸借着天魔心逃回魔界,但想要重塑身体,少说也得几百年。
  新魔君也在此时出世,凭借铁血手腕登上一界之主的宝座,而简追则是她坐下最大的心腹,也是她手中的刀。
  如今魔君就位,论功行赏,路归月替她解决了最大的敌人,可不就要好好感谢吗。
  简追虽出自无极宗,但自入魔后便知道那里是回不去的地方,为了不连累旧主,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所以他在临仙城外便给路归月传了信。
  只是没想到,才几十年不见,昔日的出窍真君十年化神,又十年大乘,如此速度竟比传言中天下无双的旧主还略胜一筹。
  “路神君安。”
  简追被带到此地,见到要找的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古朴地茶桌前,接过雪童子泡好的茶细品。
  素白的手端着青瓷盏,红衣白雪鲜艳夺目,眼中却似乎没有装下任何事。
  淡漠得很。
  风雪寂寂。
  雪童子将一盏茶哐啷一身放在他面前,山顶才重新有了声音。
  “你在传信中说,今日是来送礼的?”
  简追会意,双手拖出一个瓶子。
  瓶高五寸,由陶土煅烧而成,身圆口窄,初具神识,见到归月还有点高兴。
  若非大乘以后,体内五脏六腑、丹田经脉皆暗合天地河川之势,她的丹田必然会有异动,以回应这个瓶子的情绪。
  许是这些年独自修道,无情道意越来越圆满的缘故,再见到净天瓶的时候,她只是楞了一下,随后便发现,原来自己早就不介怀了。
  她端着茶盏,兴致不高,“此物的确与我有一两分渊源,不过本就是魔界偷取的,用来做谢礼未免失格。”
  简追将它捧得更近,恭敬回道:“神君所言有理,这净天瓶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物归原主,但瓶内的东西,应该能算上谢礼了。”
  路归月放下茶盖,抬起眼皮,净天瓶随之飘到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瓶中的东西便飞了出来。
  那东西是矿石雕琢成心脏的模样,灵气与魔气互相纠缠。
  外面雕刻着各种邪门的符印,里头封存着极深的眷恋与爱恨。
  这些情感的主人生前已经是出窍期,活了近千年还未看淡这些情感,可想而知到底有多深刻。
  而路归月这十七余年来,一边修行,一边舍情,心中早已空置了绝大多数位置。
  即便是曾经生死相许的东千风,也不可避免地减了一两分深情。
  所以这心脏中的情感着实叫路归月意外。
  不,它只是像心脏而已,其实是一颗傀儡的核心。
  “某虽已入魔,却还记得在仙门的承诺。”简追说:“说来惭愧,昔日多亏神君救命,今日这诺言兑现,也是仰赖新主,还望神君莫嫌礼薄。”
  “怎么会。”
  路归月收起净天瓶,亲手拿着核心,端详片刻,一时倒不知道这东西是好是坏了。
  多年前被风无眠横插一脚,抢走的傀儡核心就是这一枚。
  仔细想想,她与玉青琅可不就是从这一枚小小的核心开始,逐渐分道扬镳的吗。
  时至今日,路归月才知晓玉青琅临死前将净天瓶给了谁。
  “真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呢。”
  她串联起过往的一切,也不禁这样轻叹了一句。
  她猜想风无眠得到净天瓶之后,便用它来养着傀儡之心,希望那人能起死回生。
  可惜这心是死物,里头只有以最残忍的方式炼化的各种感情,却没有一点生机。
  若是风无眠与浮提创世成功,成为新世界的主宰,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不过因缘际会,这枚核心终于到了她手中。
  核心里的情感属于谁,当年那傀儡的主人是谁,祸害修仙界几百年的天隐门门主,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路归月此刻这种面无表情的脸与简追的旧主有七八分相似,他当年盯着看了许多年,对这种表情底下的情绪早已能熟练捕捉。
  入魔后他无颜再见东千风,但察其言观其色这项本事可一点都没忘。
  神君的脸色与记忆中的东千风重叠,简追不需费心,便看出她的心情此刻并不平静。
  他也知晓引起神君情绪反复的原因,于是,他小心地问:
  “神君当日让在下发下两个誓言,不知那另一个,现在还需要遵守吗?”
  “但凡神君有令,简追愿效犬马之劳。”
  嘭!
  路归月心情是不好,可惜简追不够了解她,所言正好踩到了她的忌讳。
  她用力拍了一下茶桌,震动声中,茶碗桌椅全都化成白雪散开。
  四周的风雪忽然开始怒号。
  简追这才知道,此地的规则变化原来都在神君一念之间。
  大乘修士只微有不悦,天地却为之盛怒。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神君在警告他,立刻撤去护身魔气以表诚心。
  “神君放心,誓言犹在,简追不会主动伤害无极宗的人的。”
  “记得就好,滚!”
  不容置疑的声音像锁链一样,紧紧捆着简追,最后那个滚字一出,他便被一股力道甩出老远,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