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转身打起我的人的主意?”傅长逸冷漠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嘲讽,问:“看上了?”
  江鸣盛笑开了,没接话,只是说:“你没察觉到她很厌恶你?”
  -
  饭桌上。
  气氛凝滞着。
  姥姥似乎也察觉了三个人之间的微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没有说话。
  乌月从某人上桌后就一直冷着脸,也不动筷,要不是有姥姥在,傅长逸猜测她大概会把桌子掀翻。
  傅长逸并未动筷,跟姥姥道别,略坐坐就走了。
  令人窒息压抑的空气逐渐清明,乌月这才慢腾腾捡起筷子,淡声:“吃饭吧。”
  江鸣盛开了一天的车,虽说刚才吃了点,但这会闻着饭香,饥饿感一直催促着他的胃。
  吃完饭,乌月起身要榜姥姥收拾餐具,被拦下来,“才几个碗,用不着你,你跟小江去玩吧。”
  乌月无奈失笑,“姥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江鸣盛起身帮着收拾碗筷,跟到厨房里,“姥姥让我来洗碗吧,乌月她手上有伤,不太方便。”
  “不行不行,你来了就是客人,客人怎么能洗碗,去去去,你们去聊天吧,别围着厨房转悠了,就几个碗。”
  两人被推出了厨房,江鸣盛失笑,想抽烟,又忍住了,“姥姥身体真好,我奶奶这个年纪的时候,走路必须拄拐才行,膝盖弯都弯不下去。”
  暮色四合,气温逐渐降低,乌月把大衣套在身上,双手揣着兜,神色很淡,透着冷白,“你什么时候走?”
  江鸣盛看着远处,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那是什么湖?”
  乌月没得到他的回答,有点气,但还是说,“是红梅湖。”
  江鸣盛眯了眯眼,眺望北方,“有红梅吗?”
  “有的,大概每年会在一月中旬开放,现在应该才含苞待放。”
  江鸣盛说,
  “陪我去看看,看完我就走。”
  乌月默了默,点头,“我去跟姥姥说一下。”
  江鸣盛跟上她,“我也去道别。”
  从庭院里出来,两人驱车往红梅湖驶去。
  进入公园,在路灯的映衬下,湖面细密的雾气缭绕,云山雾海,天空竟飘起了雪,这让江鸣盛想起一首诗——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走进湖心亭,江鸣盛听到扑水声,扭头定睛一看,乐了,“湖中央那是白鹭还是鸳鸯?”
  乌月微微侧了侧脸,鼻尖一湿,她也意识到下雪了。
  虽然每年放假都回来姥姥这里,却从没有在西江看到过下雪。
  “是鸳鸯。”
  江鸣盛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要找吃的投喂,手指一刺,接着便摸到一根带刺的秸秆。
  江鸣盛默默把那支粉玫瑰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
  刚吃饭热出一身汗,这会乌月被冰冰凉凉的雪弄得有些舒服,她闭上眼睛,任由雪花在脸上飘落,融化。
  久久,谁也没有说话。
  半个小时后,江鸣盛将她送到家门口,下车的时候乌月没动,脸朝着正前方,平静地声音问他:“你跟傅长逸怎么认识的?”
  “在三藩市。”江鸣盛想了想,说:“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他是我同门师兄。”
  “旧金山?”乌月挑了挑眉,“所以你跟姚晶晶和段茂,都是在那里认识的?”
  “不是。”江鸣盛看着她,认真解释:“我跟段茂和姚晶晶从初中时就认识了,姚晶晶高中去了美国,之后就很少联系。”
  乌月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烦躁,她的语气有点冲,“你很缺钱吗?”
  “什么?”
  乌月说:“我听你跟萧晨聊天,几百亿的项目都想要参加,不像是缺钱的。”顿了顿,她又说,“你知道傅长逸的底细吗?”
  说完她又跟精神分裂似得,“对啊,他是你师兄,你们是一个专业的,有来往也正常。”傅长逸背后有乌杞鸿,江鸣盛想靠牢这座大山,也属正常。
  江鸣盛明显感觉到她现在提起傅长逸,跟刚才见到傅长逸本人一样,浑身散发着戾气和抵触。
  “你跟傅长逸之间,有什么过往吗?”
  乌月忍着没有爆发,厌恶地别过脸,“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走吧,再晚镇上宾馆没房间了。”她解开安全带,转身就走。
  “乌月。”他叫住她。
  江鸣盛想起后备箱里的保温箱,绕过车身来到车尾,打开一看,雪人看着没化,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
  他把箱子塞到乌月手里,“可以把它放在冰箱,这样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行了,进去吧,带我跟姥姥道别。”
  江鸣盛看了眼她的大衣口袋,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坐进车里,车子扬长而去。
  -
  庭院葡萄架下。
  乌月坐上冰冷的大理石板凳,把怀里的保温箱放在桌上,从里面摸索着,拿出一个雪人。
  雪人的身体有柚子那么大,脑袋是丑橘大小,江鸣盛把它滚的很圆润,乌月一寸寸摸着,几乎能在脑中描摹出它的全貌。
  她不知道江鸣盛那晚在锦绣山庄送她下山是不是预谋,也猜不出那日他在雪地里偶遇是不是巧合,也看不透这次,他送她回家到底是不是真心。
  一切猜疑,都傅长逸的出现都变得无力。
  他竟跟那人认识。
  那句把她跟段茂搞分手,让乌月有种被击中的错觉。
  也难怪,找瞎子能有什么意图,若非利益驱使,他曾经大概也是瞧不起自己的。
  乌月懊悔,自己刚才在姥姥面前,对他竟有一瞬的好感。
  怀疑,震惊,烦躁,失望,自恶。
  丝丝缕缕的情绪钻进她的五脏六腑,压得乌月快要喘不过气。
  手指扣进雪人的眼球,那枚蓝莓崩裂,滚落在脚下。
  指尖一片乌蓝,乌月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啊!”天际划过一声尖叫。
  姥姥从屋里出来,打开院子里的照明灯,看到乌月蜷缩着身体坐在花坛围栏的大理石台面上,她的脚下,是两个被砸碎的雪球。
  雪越下越大了,雪花漫天。
  一晚过去,檐上三寸雪。
  借此瑞雪,掩藏悸动。
  ——
  傅长逸拨了通电话,那头接通,他开口就问人在哪儿。
  “江城出差,怎么?想我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中又带着点妩媚,像是无声的邀请。
  傅长逸说了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从西江出来,他开车上高速一路狂飙三个小时,到达江城市。
  过了江,他住进经常下榻酒店的总统套房。
  洗澡时,房门响了。
  傅长逸冷漠地擦干身体,穿了浴袍去开门。
  ……
  顶得用力,茶几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却也掩盖住尖叫。
  像是发泄,又像是呜咽。
  汗水掉在身上的时候,女人推开了他的肩膀。
  ‘咔’
  女人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男士香烟,斜坐在桌上,靠在窗边仰头吞云吐雾,衬出她姣好的面容和修长的脖颈。
  “真把自己当禽兽了?每次都要把我往死了弄。”她这话似是调侃,似是抱怨。
  傅长逸一脚踢开脱落在地上碍事的浴袍,从凌乱像是被洗劫过的桌面上取了一支雪茄,倚着桌子,半响才说,“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女人笑了笑,“也是,我就爱你身上这股子野人味。”
  “欠操。”他骂了句。
  女人倾身,勾住他的脖子,对着他吐了口烟气,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傅长逸抬手,磨挲着她的下巴,视线落在女人漆黑透亮的眼睛上,“怎么说?”
  女人顺势躺在他怀里,手指也同样勾回去,“你也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来找我。”
  傅长逸却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一个人。”是陈述句。
  女人却听成了反问,顿时直起身子,来了兴趣,“谁啊?你妈?”
  回应她的,是黑夜里一个又一个的猛扎。
  第20章
  乌月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病情加重了。
  跟姥姥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情绪还算和谐平静, 一旦姥姥离开自己的视线,独处的时候她的手脚便开始发抖,天仿佛掉了下来一般压在头顶, 窒息感始终围绕着她,呼吸也变得困难。
  更不敢闭着眼睡觉, 因为在梦里所有画面都是有脸, 有颜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