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把萧景辰说的眼泪汪汪,暗自发誓,自己一定要跟着陆太傅学习为君之道,保护母后。
于是他愈发日夜苦读,也不时常来皇极殿见宜锦了,宜锦看着心疼,满心疑窦,问萧北冥道:“你同景辰说什么了?他最近太用功了……”
罪魁祸首脸不红心不跳,淡淡道:“咱们儿子就喜欢用功,你别打搅他。”
话罢,他长臂一挥,温香软玉在怀,心情舒畅无比,连带着那些繁琐的政事都不让他觉得头疼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功课骑射风雨无阻的用功下,萧景辰的性子越来越沉稳,有时面见臣下,竟也有了储君的威严,同小时候那个黏在皇后身边的奶团子判若两人。
反而是萧絮絮,一改小时候的乖巧听话,愈发叫宜锦头痛,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水捉鱼,像一条小泥鳅,让乳母日日跟在后头追也追不上,但她这捣蛋的性子与魏甜不谋而合,两个女孩子时常在宫里乱窜。
萧絮絮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点怕自己的亲弟弟,盖因萧景辰训起人来堪比话本故事里那个去往西天取经的唐僧。
这日,萧絮絮私自带着魏甜去陆家看望小表哥陆琸,整整到了傍晚才回宫,被面如冰霜的萧景辰堵个正着。
萧絮絮心虚地避开弟弟,却被一把扯住。
“萧絮絮,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出宫同母后说过吗?”
萧絮絮吐了吐舌头,秀丽的小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皇弟,你替我保密,我把父皇上次送我的宝剑送给你,如何?”
“不需要。”
“新进的老君眉?”
“不要。”
“陆太傅的山水图?”
“……”萧景辰忍了忍,无情吐出两个字,“不要。”
萧絮絮丧着一张小脸,破罐子破摔了,“萧景辰!你凭什么管我?我才是姐姐!”
萧景辰抱着胸,冷哼一声,嘲讽道:“与我前后脚出生的姐姐?别忘了,咱们一般大。”
萧絮絮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皇弟,之前我也老偷偷出宫玩,你可没这么生气过,是不是因为我今日带甜甜见了陆琸表哥,你不高兴了?!”
萧景辰被戳中了心思,他不知道为什么,耳尖红红的,但嘴上却不肯承认,“傻子。”
萧絮絮拿捏了弟弟的软处,贼兮兮地笑道:“那你替我保密,明天我喊甜甜进宫玩儿,你也可以见她,成交不?”
少年太子别过脸,甩着袖子丢下一句心口不一的“无聊”,落荒而逃。
第94章 番外二
萧絮絮长到十四岁这年, 成了燕京最为瑰丽的一颗明珠。
她的长相结合了萧北冥的英气与宜锦的娇美,穿上女子宫装时如同仙女下凡,穿上骑装又英姿飒爽, 身份一等一的尊贵,凡是家中有适龄男孩的贵妇人们, 没一个见到衡阳公主不眼前一亮的。
萧絮絮偏爱骑马射箭, 饮酒赏画, 男子爱做的事, 她一件不落,女子爱做的事, 她一样也不会。
在她第九十九次被针眼扎伤手指, 眨巴着泫然欲泣的眼睛看宜锦后, 宜锦终于彻底放弃了培养她成为淑女的想法。
反正是皇帝的闺女, 女红这些也许一辈子都用不着。
忽兰已平定,边关也安稳, 不需再像前朝一样让公主和亲, 只要是在京中替萧絮絮择亲, 宜锦有把握找个不让女儿受半点委屈的夫家。
可是萧絮絮却对择婿这事一点都不上心。
宫中的各种宴会, 她心情好就去逛一逛, 心情不好, 就缩在她的衡阳宫里闭门不出。
她知道母后每次开宴, 都会邀请那些世家夫人,有结亲意向的自然就会带着自家公子前来赴宴, 可是世家子弟身上的奢靡放纵之气,她却一点都不喜欢, 见了面也是意兴阑珊,倒不如去姨母家玩。
可惜她最近和姨母家的陆琸表哥闹掰了, 去了见面也是尴尬,因此她就缩在自己的衡阳宫,哪里也没去。
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宫娥名唤小梨,小梨见自家公主郁郁不快,劝解道:“殿下又不是故意将陆公子的画弄坏的,不如咱们再挑一幅好的来,派人送到府上,等陆公子气消再去太傅府,如何?”
萧絮絮托着腮,扑腾着后腿,有些心烦意乱,“陆琸那幅画是他已故的先生送他的,我去哪里再找一幅一模一样的?”
她叹了口气,在榻上打了个滚,懊恼道:“要是当时我没有给他泡那杯茶就好了……”
小梨替她打着宫扇,夏日的燥热格外令人心烦意乱,“殿下也是好意,那龙凤团茶便是陛下那里也是有定量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谁想到茶盏忽然掉了呢?”
萧絮絮无精打采地坐起来,低声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后悔也没用了。”
小梨却忽然得了个好主意,“殿下,陆夫人不是喜欢喝茶吗?咱们再从陛下那里找些好茶送给陆夫人,这样就算陆公子还生着气,也不好意思冷脸相对了。”
萧絮絮漂亮的眼睛亮了亮,笑道:“小梨你说的有道理,父皇的茶叶都放在皇极殿的多宝阁里,咱们现在就去找些过来!”
她飞快地换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少女纤细的腰身被绯红色的宫绦系上,更显娇柔,她一路摸到皇极殿,却听见母后正和父皇说悄悄话。
“唉,絮絮这孩子,瞧着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也不知道选个什么样的人家合适。”
这是她端庄美丽的母后蹙眉说的话。
萧北冥像以前一样抚平了妻子蹙着的秀眉,笑道:“知知,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我下令叫宫中七品以上官员的家中试婚男子都入宫来,叫絮絮一个一个相看,她看中了谁,那就是谁。”
宜锦:……
她就说萧阿鲲的主意没一个是靠谱的。
真要是这么做了,前朝多少大臣要骂陛下昏庸了。
絮絮虽然贵为公主,可是本朝旧俗,若是哪家的公子尚公主,是不能在朝中为官的,但凡是京中有志的男儿,哪个不想建功立业闯出一番天地?剩下那些不思进取的世家子弟,按照絮絮的性格,定然是看不上的。
这才是叫人发愁的地方。
萧絮絮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自己心里也有些惆怅,她急着拿茶叶,可是父皇母后都在,她不好动手。
邬喜来先发现了门口的小公主。
他趁着帝王没注意,低声问道:“公主这是有什么事?
萧絮絮眨了眨眼,悄声说道:“邬总管,本公主想再要一些团茶,你能再帮忙拿些吗?”
邬喜来是看着小公主从襁褓长大的,对她的怜爱之心不比萧北冥少多少,但团茶每年都是江南那边进贡的,品相好的极为难得,他犹豫了会儿,低声道:“奴才只能拿一包。”
萧絮絮高兴极了,“一包就够了!多谢邬总管。”
萧絮絮拿了茶百年朝外头走,但她心里还在回想父皇与母后的对话,今日她才忽然发现,原来许多事情都是母后在替她操心,原来她这样快就到了成亲的年纪。
她叹了口气,对小梨说:“去陆家吧。”
*
平复忽兰十三州,矩州安定之后,陆琸恰巧出生三个月,从他一出生,矩州百姓便对他格外热情,宜兰每次出门,凡是带着他,都会得到婆婆阿妈们大大小小的礼物。
等他快到一岁时抓周宴,众人都以为小公子会抓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子承父业,可没想到,小公子挑挑选选,却只挑中了一只凤钗。
人群中有人笑道:“小公子这是应在姻缘上了,以后莫不是要娶个郡主公主?”
等到陆琸四五岁时,便在读书一道上展现出惊人的天赋,诗词歌赋只要是他看过一遍的,总是过目不忘,四岁那年便会作诗,几乎成了矩州上下同龄的男孩的噩梦。
每每夜间矩州的男孩子出去混不回家,到家了母亲必会骂一句“你瞧瞧人家陆琸,一样的年纪,早就过了童生试,只有你还鬼混,将来可怎么办。”
除此之外,陆琸这孩子还表现出不一般的早熟,人情世故,他总要比同龄的孩子懂得多,出去打个醋,店家都愿意多送一些。
各路家中有千金的官夫人心里都喜滋滋,一早就相中了这个好苗子,时常去陆家走动。
但陆琸却仿佛天生缺了根弦,搭讪的姑娘们过来,他总是两句话就能将人气走,把宜兰愁得不得了。
到了陆琸十岁这年,宜兰总算发现,在矩州这片土地上,能与陆琸称得上对手的人太少,时日一长,少年便格外傲气,过刚易折,宜兰深知这个道理,因此她便安排将陆琸送回燕京陆家。
陆老夫人本就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心里早计较宜兰将孙子放在矩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十年,因此陆琸回京,老夫人格外高兴,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入学也挑了国子监。
陆琸回京之后,在国子监里读书,终于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的天赋在矩州看似乎是无出其右者,但回了京城一比,原本照在他身上的光环就暗淡了许多。
他也因此研习更加刻苦。
他父亲虽是陛下潜邸时就在的臣子,但是十余年只是个知州,到了燕京者满地富庶,一个枣核都能砸出一个宰相,在国子监众多贵公子中,他的家世也不过尔尔,但文章却写得过人,因此得了祭酒夸奖,但也成为了不少监生的眼中钉。
在一次下学后,外头下了大雨,他的书童却忘带了雨具,主仆二人在书院廊下站着,格外狼狈。
另一位被先生批评的监生便出言嘲讽,“莫不是陆家连买雨具的钱都没了?真是穷酸死了,还读什么书?”
陆琸还未发话,他的书童守墨便看不下去了,与那监生争执,反被打了一个巴掌。
他本不曾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但对方打他的书童,他如何能忍?怒气盈心之下,干脆冒着被先生责罚的险,也准备上手了。
但这时,一个身穿樱红色宫装,梳着双环髻的少女却先他一步出了手。
陆琸几乎看呆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那少女容貌艳丽,一双凤眼却显露出不同一般的贵气与威严,但她说话的声音娇憨,即便是训斥那监生,却怎么都让人生不出一丝违和感。
那监生还欲再争执,却被那少女身边的丫鬟呵斥住了。
等那监生夹着尾巴走了。
陆琸那时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今上唯一的公主,衡阳公主萧絮絮。
这也是他第一次同萧絮絮相遇。
少女替他解了围,又笑着跳到他面前,“这把伞给你。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真是个呆子。亏我还叫你一声表哥呢。”
陆琸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母亲与当朝皇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母亲每次叫他读燕京来的信,信中几乎都会有絮絮小姑娘的糗事,包括不限于尿裤子,被上林苑的大鹅追着跑……
那些浮在文字上的形象,终于在见到眼前这个少女时开始具体化。
囿于初见的印象,萧絮絮几乎默认了他才是应当被保护的那个,因此在旁人面前,她总是护着他,也因此惹出了不少风言风语,但旁人碍着她的公主身份不敢说什么。
他却时常被嘲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再后来,他参加科考,中了榜眼,不少家有千金的官员开始请冰人到家中说媒。
这样的情况,一直等到他父亲回京,担任翰林院院正兼太子太傅时才算了结。
再后来,萧絮絮也渐渐长大,受到皇家规矩的束缚,来陆家便也不那么勤了,他也只有在除夕冬至这样的夜宴上才能远远见她一面。
萧絮絮最近一次来陆府是为了给母亲送茶,她本是好意请他品茶,却将他已故先生留给他的墨宝毁了,他心中难过,几乎没有与她说话,便将画拿去修复了。
但回想起来,他却觉得自己有失君子之风。
他心不在焉地画着花鸟图,手中狼毫动了动,却怎么都画不出想要的模样,正欲将笔搁下,却听守墨道:“公子,衡阳公主到了,正在主母那饮茶呢。”
他看似淡淡应了一声,心却已经飘远了,脚步不受控制地到了母亲的一念堂,那个穿着杏黄色对襟襦裙的少女出落地亭亭玉立,明眸善睐,正与母亲一同品茶。
但这时,他却听见母亲道:“你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对女色不上心,这些年来,也就对你和魏甜还能说两句话。魏甜这孩子玉雪聪敏,性子又好,你与姨母参谋参谋,瞧瞧甜甜这孩子是什么主意。”
陆琸眼皮一跳,深觉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