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梁涣,后者表情比起僵硬来,更近乎一种思绪中断的空白。
见此情形,卢皎月几乎确认了心底的猜测。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对紫绛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带着宫人们出去。
宫殿门在身后阖上,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她和梁涣两个人,卢皎月这才上前,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低声唤了一句,“阿涣。”
梁涣这才像是回了神。
卢皎月拉着梁涣在桌边坐了,觉得对方这会儿的状态很不好,卢皎月坐得离他很近,她稍顿了顿,还是轻声问出来,“那日救我的不是你,是吗?”
敷衍过去也可以,但这要真的是梁涣的心结,事情还是得摊开了说明白。
“阿姊觉得那很重要?”梁涣似乎已经镇定下来,他的表情恢复了和平常一般无二的温和,只是声音比平常低沉了不少,“那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阿姊何必一直放在心上?我和阿姊这么多年的感情,难不成还比不过那一件事?”
卢皎月:“……”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梁涣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总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卢皎月还这么想着,梁涣却缓缓抬起手来,姿态亲昵地掖了掖她耳边的鬓发,继续柔着声,“阿姊若是在意,我便赐他些赏赐,也算是还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这一刻,卢皎月脑中突然闪过某种可能。
她脱口而出,“是你做的。”
梁涣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疑惑地轻轻“嗯?”了一声。
卢皎月和他相处这么久,真疑惑假疑惑还是分辨得清的。
她使劲抿了抿唇,用了肯定语气,“韩王府的事,是你做的。不管是韩王府和锦国公的争执,还是……韩王私通前朝余孽。”
梁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他连这般隐秘的事都通阿姊说,还真是信任阿姊。阿姊呢?也那么相信他?就不能是他真的想谋朝篡位,故意示弱、取信于阿姊?”
卢皎月被问得语塞了一下。
她也觉得梁攸尚把这么大的事随随便便就告诉她,让人很不可思议,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梁涣说的那个理由。
像是从卢皎月的脸上看到了答案,梁涣低低垂下眼,小声呢喃,“……明明阿姊是我的皇后,为什么更相信一个外人呢?”
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打下一片黯淡的阴影,他脸上露出了像是委屈的神情。
卢皎月拧了拧眉:“你不要把这两件事情混为一谈。”
根本不是她信任谁的问题,而是梁涣到底做没做的问题。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去了!
卢皎月刚想这么回答,就听梁涣接着问,“这和太子的事有什么区别吗?”
卢皎月被问得微愣。
“阿姊早就从太子的事上知道我是怎样的为人,如今的事细究下来,与当年太子之事并无分别,阿姊连太子之事都未深究,为什么独独对它这般在意?是这件事有什么特殊的吗?还是里面的人特别?”
这当然不一样!
太子不适合当继承人这件事有目共睹,而且卢皎月知道未来的剧情,对太子被废这件事早有心理准备。这当然不是说卢皎月对梁涣的手段有多赞成,只是她刚刚发现当年事背后隐秘,梁涣紧接着又给她放了一个大雷,卢皎月光纠结自己和梁涣的关系就够了,哪里还有心情关心太子……
卢皎月这么想着,突然意识到不对。
她分明又被梁涣带跑偏了!
她紧皱着眉头站起身来,“与太子之事无关。”
就这些年旁观所见,卢皎月早就熟悉了梁涣的说话方式。这人简直习惯性地一句话里挖八个坑,要是真的被他握住主动权就完了。卢皎月就是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一套用在她身上……说起来,上次的萃集殿就是这样了,真的要按照梁涣的思路把外放官员调回来,那才是正合他意。
这实在是让人本能地不适,卢皎月想着这些,忍不住越发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后背抵住了书架,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才一抬头,就看见梁涣骤然大变的脸色,“阿姊——!!”
卢皎月也意识到背后的摇晃,某种“不会吧”的预感在心头生出,书架最顶端的书已经有几本砸了下来。卢皎月还未及反应,就被拽着拉进了怀里。一本本书随着书架的倾斜往下坠落,但是因为被牢牢护在怀里的缘故,她一点都没有被砸到。
也因为这个,卢皎月还有闲暇生出一瞬的晃神。
不应该啊?
她的运气不是已经变好了吗?!
这点细微的困惑模糊的生出,很快就被眼前的情况拉走了注意力。
书架虽然被梁涣撑了回去,但上面的书却散落了一地,梁涣低着头半天没有出声。
卢皎月担心他被砸到了哪里,忍不住急切地看过去。但那句“你没事吧”还没来及问出口,就听梁涣声调沉沉地开口,“阿姊急着出宫,是因为它吗?”
卢皎月:???
她顺着梁涣的视线看过去,在一堆白纸墨字的黑白书籍中,突然出现一本带着颜色的画册,便格外显眼,更遑论画册翻开的那一页上,用色是极其夺人眼球的鲜明。
正是紫绛第一次那给她的那份画册中,男女主人公大婚的那一页。
卢皎月:“……”
“…………”
她果然变得很倒霉!
第166章 错认50
穿书局。
孟酌神情紧绷地问旁边的人, “怎么样?成功了吗?!”
坐在仪器前的技术员一阵沉默。
孟酌:“……”
行吧。她知道结果了。
强行把执行员从小世界拉出来当然是有损失的,但是想想现在还在心理疏导室嚎啕大哭的前任务者,孟酌觉得未免自己未来的得力干将在任务的一开始就出现心理阴影, 这点损失她还是承担得起的。毕竟局里可是有很多在某个小世界受了重创、回来之后一蹶不振的先例, 要真是那样就太糟心了。
但是孟酌没想到,她都打算捞人了, 还遇到了困难。
濒毁的小世界和稳定运转的小世界捞人的难度是不一样的,本来这是个重启世界了, 稳定性堪忧,但也不知道对方在里面做了什么,这小世界现在稳固得简直像是乌龟壳一样,看起来再进一步就能独立运转了。
孟酌一边欣慰于不愧是她看中的得力干将,顶着“小世界的排斥”这种等级的debuff都能完成任务, 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嘤嘤嘤地咬手帕、也不知她未来的肱骨下属在里头受了多少苦。
当然, 这样充沛的内心感情是不会体现在外的, 她表面看起来依旧是高贵冷艳的g区一姐。
这会儿得知这样的坏消息,她看起来依旧从容镇定,神情淡淡地对着技术员点了点头, 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态度平静道:“再接着试试。”
一次不行就两次。
执行员和小世界的磁场并不同调,再经过外部干扰之后, 小世界很容易就把人排斥出去。
卢皎月还不知道, 小世界外面还有人正为她殚精竭虑,她这会儿甚至没有空闲去关心自己突然变差的运气。
因为梁涣在问完那句“阿姊急着出宫,是因为它吗?”,就要伸手过去捞那本画册。
卢皎月眼皮一跳。
梁涣不知道那画册后半部分是什么, 她可是知道的。要是那些内容被看见了,照正常情况讲, 只是尴尬而已,但是以梁涣现在的心理状态,谁知道他能脑补出来什么东西?!
卢皎月简直脱口而出,“别碰它!”
梁涣的动作一僵,他缓缓地收回手,抬头看向卢皎月,眼眸中的暗色浮浮沉沉、带着很明显的隐忍神色。
良久,他才哑着声艰涩开口,“……好,我不碰。”
卢皎月:“……”
不,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明明是为了避免误会,为什么现在误会反而更大了的样子呢?!
她想着梁涣先前句句直指韩王的话语内容,不得不放缓了声音,试图跟对方解释清楚:“阿涣,你多想了。我先前确实不知道救我的是韩王,但就像你说的,我们相处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我和韩王虽有交集,但也只是泛泛,我想出宫和韩王没有关系……这画册,它就是一本解闷的画册而已。”
卢皎月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异常的真诚。
她直视着梁涣的眼睛,试图将自己的诚恳传递过去。
大部分时候,梁涣都是很容易哄的,起码在卢皎月的面前是如此。两人僵持着对视了一会儿,梁涣的表情一点点松缓下去。
就在卢皎月觉得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见梁涣轻声问:“既然只是解闷的画册,阿姊能给我看看吗?”
卢皎月:“……”
好致命的问题。
那片刻的神情僵硬已经足够梁涣确认了“事实”,刚刚才短暂松缓的神情又一点点紧绷起来,他轻轻抿着唇,低声,“阿姊以往、从来都不骗我的。”
如今却为了另一个人,同他说假话。
是那个人真的那么与众不同吗?还是那次相救真的那么要紧?
卢皎月:“……”她这次也没有骗!
有些事情,真是差了一点,就变得难以解释。
卢皎月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说明,那边的梁涣却像是自己想通了一样,一点点松下了神情。
“无妨,只要是阿姊,便没有关系。”他的表情柔缓、声音也放得温和,“只要阿姊留下,韩王府和锦国公的事,就单单是争一个庄子的小事,和前朝余孽无关。”
这温柔的态度实在太有欺骗性,卢皎月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不可思议地,“你在威胁我?!”
上次萃集殿的时候,卢皎月就有点感觉了。
但是当对方真的这么做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一时半会儿接受不来。
梁涣敛下了眸子,错开的视线落到了白皙纤细的脖颈上,他低下头,轻轻地在上面落下一吻,同时从鼻腔中发出一点模糊的应声,“……嗯。”
就算声调再模糊不清,那也是一声肯定。
卢皎月木着表情,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还能说什么?!
她这会儿甚至心累得没心情在意脖颈上的那点渐渐变得湿漉漉的碰触了。她只是在反思,梁涣的成长过程,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