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寨简直是奇了怪,“你这样倒是不稀奇,但是殿下怎么也是如此?”
福意对皇后宫里那位大宫女有好感这事府上许多人都知道,他早被调侃惯了。
但是这次窦寨的话却让他愣了一下,他不解:“殿下怎么了?”
窦寨:“就前几日的时候,还盘着账呢,无缘无故就笑了。”
以梁攸尚的相貌,笑起来当然是极好看的,但是问题就在这个“太好看了”,孔雀开屏的那种好看。窦寨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愣是被他笑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是太惊悚了,让他硬生生憋出了个尿遁的理由暂时告退。
福意先是替自己分辩:“我可没无缘无故笑!”
窦寨:“……”
——是没少笑吧!
他瞥了下嘴,倒也无心和福意争这个,一副“嗯嗯嗯你说得对”的表情,接着:“我就是打个比方,又不是说真的。殿下这段时日是遇见什么人了么?”
“……咱们府上是不是要进人了?”
后一句话毕竟是议论主上的私事,窦寨是特地压住了嗓子凑过去低着声问的。
却不想福意愣了几息之后却是脸色大变,表情少见地沉下,“窦总管当明白这府上的规矩,殿下的事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议论的。”
窦寨被这称得上严厉的语气弄得一懵,忍不住抬头看过去:用不着这么计较吧?这会儿又没有别人听见。
福意却没那个闲心观察窦寨的表情。
窦寨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殿下那哪里是遇到什么人了?!分明是皇后!
福意满腹心事的离开,身后的窦寨看着他的背影露出点若有所思的表情。
福意绝对知道点什么,不然不会是这讳莫如深的态度。
对方这几天在王府和芙蕖宫来回的行动,遇见的人也出不了这两个地方。府上的情况,他比福意更清楚,而芙蕖宫的那边,能让福意露出这态度的当然不可能是宫中的宫女,那就只能是……
窦寨心底里嘶了声。
要真是这样,这事可还真不能瞎说。
他脑子里不期然地回想起当年梁攸尚带高平郡主来的那一次,他们主子可并不是个随意带人回府的人,恐怕那会儿就隐隐有点苗头了。
但窦寨也就忧心了一会儿,便就放下了。
他们主子是个清醒人,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心底清楚得很。当年就知道,如今只会更清楚。
不提窦寨那边是怎么想的,这边福意却是忧心忡忡。
他再次接过梁攸尚的回信,却没有立刻有动作,而是迟疑着站在原地。
梁攸尚最近心情不错,见此情形倒也没生气,还带笑问了一句,“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你要是不能送,我可就找别人了?”
他是知道福意恨不得天天往芙蕖宫跑的念头的,这会儿说起这话来,不免带着些调侃。
福意却没有笑,他欲言又止了大半天,在梁攸尚都慢慢露出疑惑的神色的时候,小声开口,“殿下,那是皇后。”
梁攸尚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就意识到对方这模糊提醒里的含义。
他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终究是挥手道:“你先退下吧。”
福意应声出去。
留在静室里的梁攸尚盯着手里信看了很久,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手指太过用力在平整的纸张上留下了分明的压痕。
良久,他使劲闭了闭眼,将手里的纸往烛台旁边递过去。但将要凑近的时候,他却像是后悔了一样突然顿住。
外焰离着纸张还有些微的间隔,但这骤停的动作却在附近掀起了一阵微风,让火舌左右摇曳起来,终究燎上了纸张。
一簇明焰倏地窜起,梁攸尚下意识地想要去扑灭,但动手之际,终究是顿住了。
是该烧了的。
火焰明明灭灭的映在眼底,将神色也衬得晦暗不明起来。
梁攸尚静静地看着这张纸一点点被焰色吞噬,最后变成了一团灰烬。
……
当天晚些时候,梁攸尚又给了福意一封新的回信。
福意虽然话多,但还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恰到好处地闭嘴的,这会儿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接下了信,又在梁攸尚的摆手示意下,安静地退了出去。
芙蕖宫。
卢皎月看着回信,忍不住轻轻地“咦?”了一声。
紫绛:“怎么了?殿下可是看着有哪里不对?”
她泛起了嘀咕,别是福意又弄错了吧?那人瞧着就是个毛手毛脚的糊涂蛋。画册的事虽说因祸得福,但是最开始不就是对方送错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韩王身边当差的?
紫绛这么想着,倒是想帮忙说两句好话了,不过卢皎月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就是觉得这次回信的语气似乎和平常不同。
但是细究的话,却似乎没什么可寻踪迹的地方。
遣词用句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硬要说的话,大概先前是个关系不错的笔友,一下子变成了很有礼貌的陌生人。
第163章 错认47
梁攸尚的视线落在回信的末尾, 微微怔神。
——[近日可是遇到什么变故?]
半晌,梁攸尚禁不住苦笑。
他向来知道那人敏锐,可是又一次这般直面, 还是生出了点被逼得找不到退路的感受。
想要提笔回信, 但是直到墨渍浸透了纸张,他才恍觉自己一个字都没落下。
梁攸尚怔然, 他明明是个逢场作戏的高手,可这会儿只是一封普普通通客套的回信, 竟然半盏茶的时间都想不出一句。
一直到日影的位置都发生了偏移,梁攸尚才终于费力的写完了那封回信。
他从静室里走出来,却是问一边的人,“最近有什么宴会没有?”
福意愣了下,谨慎地答:“专门诗会文会倒是没有, 但临国公的小儿子的在曲水苑办宴, 也是以文会友, 故而递了帖子过来。但受邀的都是些勋贵子弟,殿下一向觉得这些宴会尊卑分明得没意思,不爱去……”
梁攸尚打断他的话, 干脆道:“我去。”
不是不爱去,而是不能去。
这些勋贵家子弟未来都是要承袭爵位的, 先帝在时, 这些人都是各个皇子拉拢的重要人物。他得是真的“醉心书画”,而不能是打着醉心书画的名头去结交勋亲,所以“不能去”。
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早都成习惯了, 便是新帝登基后都没有改。
这么想着,梁攸尚脸上无端端地浮现出一股怒气来。
——去他的小心谨慎!先帝都已经驾崩了, 难不成当今那位还能真的给亲爹扣上一顶绿帽子吗?!既然如此,他还谨慎个屁!
梁攸尚不由咬牙,“你去和高十二说,以后有这样的宴会,都别落下我!”
他难不成还能这么一辈子畏首畏尾、什么想要的只能拱手想让吗?!
福意因为这话愣住。
但见梁攸尚那带着戾气的神情,也是不敢多问,只忙应声下来。
卢皎月倒不知道韩王府上的事,她这会看着端来的酥山微微愣神。
雪白的酥被滴成山峦的样式,顶部被染上了眉黛青,旁边是雕出来的花树,远远看去都像是个精美的摆件了。
来送酥山的是梁涣身边的盼喜,后者早不是当年正德宫偏殿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了,很有派头地指挥着跟着来小内侍把酥山端上前来,一边对着卢皎月堆笑道:“这几日天气热起来,陛下担心暑气太重影响了殿下养病的心情,特地让小的送点吃得来。”
卢皎月:“……”
什么叫“影响养病的心情”?梁涣也是个会说话的。
那边的端着酥山的内侍走上前来,却不敢放下,显然要是卢皎月不点头,这东西还得原样不动地送回去。
卢皎月没有折腾人的喜好,顺手往旁边桌上指了指,道:“放那吧。”
那捧着酥山的内侍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盼喜脸上也露出些喜意,“殿下既收下了,奴也不敢打扰殿下养病……”
这话下面本该紧接着“告退”的,但盼喜显然还有想得到点别的回应,但也不敢做得太明显,只是拿着眼神不着痕迹地往卢皎月身上瞥。
卢皎月:“……”
已经很明显了。
她在心底微叹口气,到底开口,“你去跟他说,他有心了。”
盼喜一下子就笑开了,“是!奴一定帮殿下把话带到。”
差事办到这里已经是个极好的结果,盼喜压下那点喜形于色的忘形,提出告退。却不曾想,快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被卢皎月叫住了。
盼喜一僵,心里有点打鼓。
别是皇后又打算反悔,让把酥山送回去罢?
但到底不敢抗命,转身过来,细声细气问:“殿下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卢皎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让他挑个有空的时候,来芙蕖宫坐坐罢。”
搁置问题不是不处理问题,这件事肯定是要解决的,只是那个时候她和梁涣都不冷静。情绪上头的时候,不会有什么有效的沟通,吵架除了让事情变得更糟之外,不会有任何效果……不过这么多天了,差不多也冷静下来了。
盼喜:?!
惊喜来得太突然,盼喜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他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动作。
直到卢皎月奇怪看过来,他才终于回神,喜气洋洋地,“是。奴这就去禀报陛下!”
卢皎月:“……”
至于吗?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
……
盼喜觉得很至于,皇后这几日闭门不出,是不知道外头是什么个情形。
陛下明摆着心情不好,底下的人都只能紧着一张皮,虽说还没到人人自危的程度,但也相去不远。盼喜本来指望这次送酥山后,在陛下面前托两句皇后的好话回去,也好让大家松快松快,却没料到居然能得这么一个大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