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涣没再说话了。
寂静蔓延了一会儿,卢皎月听到上首一声轻笑,“阿姊说得对。”
卢皎月:“……”
她生出点不妙的预感。
——这可不像是她说得对的语气!
卢皎月刚刚这么想着,就觉得压在后颈上的手微微用力,她被迫着扬起头来,梁涣顺势低头亲了下来。
卢皎月:!!!
她忍不住睁大了眼。
梁涣这次终于和她对上了视线,像是从卢皎月的目光中得到了什么确认,他鼻腔中发出一声好似哼气的笑声,然后缓缓的阖上了眼,加深了这个吻。
……
…………
卢皎月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吻,没多一会儿,梁涣带着一嘴的血抬起头来。
他不在意地舔了舔唇上的伤口,低头看过去。像是从那双带着怒气的冰冷眼睛中看出了什么,他眼底泛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也确实该笑的,不管是一开始的震惊错愕,还是现在的冰凉愤怒,那双眼中唯独没有厌恶。
卢皎月完全不知道梁涣在笑什么。
她盯着梁涣嘴边的血迹看了一会儿,冷着脸问:“冷静了?”
梁涣眨了眨眼,干脆道:“没有。”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样,他收紧手臂把卢皎月抱得更紧一点。
某些异样的感知透过肢体接触传来,是和那次醉酒一般无二的反应。
再想想对方刚才那句斩钉截铁的“没有”,卢皎月脸色发青。
卢皎月从萃集殿出来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
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系统这次却主动发出了动静,电子声中透露着种小心的意味,[宿主,执行员不能杀死天命之子。]
卢皎月:[……?]
也不知从这沉默着中判别出什么,系统的声调听起来更加紧绷了,[天命之子是小世界的核心,宿主签订的任务协议中有相应的警示条款:宿主如果真的杀了天命之子,会被锁定在小世界中,随着小世界的重启陷入循环。一旦小世界崩毁,宿主的意识也会湮灭……]
系统说得小心翼翼,但卢皎月却听得满脸迷惑。
她不得不打断对方的话,真心实意地疑惑:[我什么时候要杀他了?]
系统声音更低了,[他刚才亲了宿主。]
而且根据血液中相关化学因子的成分解析,宿主的愤怒情绪远超的平时的阈值,她真的很生气。
卢皎月:???
对方也说了,梁涣是亲了她,不是捅了她一刀。
她怎么也不至于想杀了对方吧?她是有什么反社会人格吗?!
再说两人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梁涣简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关系最深的人,她总不至于被亲一下就要对方去死。
卢皎月本来还在生气的,但是被系统这么一打断,反而是无语的情绪居多。
她缓了一下神,平静地回答:[我没有要杀他。]
得到宿主的正面回答,系统那紧急警报状态终于解除。
它顿了一下,接着询问,[宿主要把那些官员都调回来吗?]
卢皎月奇怪,[调回来干嘛?]
系统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或许没有那么熟悉,但是在这种事上还是表现出了非比一般的资料库存,卢皎月眼前当即投影出一系列的朝堂争斗争权夺利的方案,并且贴心地做了筛选和排序。
卢皎月看得沉默。
先不说这些方案的可行性如何,为了她和梁涣之间的这点破事搞政斗,她这是疯了吗?!要是真的变成了派系之争,那情况才变得不可收拾起来,不再是为了政令本身而提出意见,变成了反对而反对,那才叫乌烟瘴气。
系统从宿主的沉默中也察觉了不赞同之意,投出来的虚拟光屏闪了闪,紧接着就消失。它什么都没说,但卢皎月莫名地从那消散的光点中读出一种委屈巴巴来。
卢皎月:“……?”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才刚刚跟梁涣闹出这种事来,还要分出精力去开解一个人工智能?!
但是在短暂的心梗之后,卢皎月还是开口了,给系统分析情况。
她先是问:[你觉得我斗赢了会怎么样?]
系统回答得很快:[天命之子没法阻拦宿主离宫。]
[对,梁涣没法拦着我。]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话音一转,[但是我却不能走了。]
权力同时意味着责任,卢皎月对权势不甚热衷,但是却无法放下责任,在这方面,她其实是和顾易更相似。梁涣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这么有恃无恐。
况且就算她真的不管不顾、想要一走了之,那又真的走得了吗?
一旦她放弃了优势位置,梁涣就会获得主导权,紧接着又陷入了“无法离开”的境地,这几乎是了一个无解的难题。皇后掌握权势的正统性来源于皇帝,她和梁涣之间还没有儿子,连太后都当不了,她的性格又注定了不会为了自己做出宫变篡权的举动。所以最终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她和梁涣两看生厌的绑定一辈子,要么和对方生个孩子……
以梁涣现在的心理状态来看,恐怕两个中的不管哪一个都很合他的心意。
卢皎月:“……”
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她的脸上了!
她想不通。
好好的一个孩子,还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就长得这么歪了?!
第162章 错认46
萃集殿。
梁涣抿了抿唇, 这动作用力不大,但刚刚有愈合趋势的伤口因此迸出血来,淡淡的锈气在口腔内泛起, 梁涣居然隐约尝到了些甜味,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本来以为自己做出这样的事之后,他和阿姊之间的关系彻底没有圜转的余地了, 也确实做好了类似的准备。
但是阿姊对他太好了。
都闹到这般了,居然还没有和他彻底翻脸, 只让他冷静。
冷静,这可真是一个好说法。
梁涣一直都很冷静,毕竟倘若不冷不静,那怎么步步筹谋、拿到今天的结果?正是因为足够“冷”,所以如今在这个位置上的才是他, 而不是废太子;正是因为足够“静”, 所以才让阿姊心甘情愿、毫无所觉地答应了当他的皇后。
对他而言, “冷静”这个回应,就等同于随时筹谋着再进一步。这话由对方口中说来,让他……确实很难冷静下来。
梁涣这么想着, 脑海中却不其然地浮现出了一幕。
才子佳人湖上泛舟。
……好一幅动人的画卷。
他的眼睛一点点冷了下来。
梁涣并不是习惯为自己留有隐患的人,但在怎么保命这一点上, 梁攸尚可以说是个精通此道的大师。当年对方画斋私通朝廷官员, 确实是个把柄。但是还没等到梁涣做些什么,他就自行罢手了……不、不是自行罢手,分明是有人相劝。
打蛇不死,反受其乱。梁攸尚当年的行事程度还不至于引起成帝的警戒, 就算被捅到御前也多半会被一笑置之,梁涣没有打草惊蛇的习惯。事实上, 邝王那次的事才是最好的时机。梁攸尚虽是无意间牵扯其中,但是如果由梁涣动手,他有十足的把握将两人一同拉下水。
可偏偏阿姊也搅进来了。
想到这里,梁涣神色又郁了几分。
他厌极了那两个人之间的各种因缘巧合,就仿佛天赐的缘分,每每都提醒着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窃取来的。
文苑那次也是个机会,那般乱局中死了个把皇子并不稀奇,但是梁攸尚不知道提前嗅到了什么,从一开始就缩得像个鹌鹑似的,让人根本找不到机会。
类似的事简直不能胜数,对方简直就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
思及此处,梁涣的思绪反而平静下来。
冷调的碧眸中仿佛有寒冰在其中浮浮沉沉,脸上的郁气变成了种戾色:他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有断肢重生之能?
芙蕖宫这边,卢皎月是真的打算让两人拉开距离冷静一下。
物理距离很多时候都会影响到感情,她还是觉得梁涣是因为她成了皇后之后、两人之间越界的接触太多,这才对感情产生了误解。隔开一段时间醒醒脑子,对两人都好。
于是芙蕖宫依旧以养病为由闭门谢客,有了卢皎月的特意吩咐,这次谢客的范围也包括宫中尊贵无匹的皇帝。
守门的宫人颤颤巍巍地拦下了圣驾,低着声转述了卢皎月的话,“殿下说她病得又重了,免得过了病气伤了龙体,陛下这几日还是不要过来了。”
梁涣表情紧绷了瞬许,在宫人越发紧张的注视下,终究还是开口,“既然如此,那等过些日子,阿姊身体好些、我再来看。”
只是到了当天晚上,便有芙蕖宫的人到了梁涣面前,将皇后这一整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被原原本本地告知到御前。
那宫人最后小声:“……殿下将自己关在内殿,一整日都没有出来。”
听到这话,梁涣一直静默的眼里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但是那漾起的波纹太浅太淡,只在碧色的眸底浅浅地显露了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若是这世上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也就算了,偏偏让他看到了那样的暖意,又无比冷酷地告诉他,这温暖不该属于他。
——这让他怎么能甘心?!
卢皎月其实在给人回信。
虽说芙蕖宫很大,她便是闭门养病在宫里转一转也没有什么,但是她这会儿显然没什么闲逛赏景的心情。可巧那位句阳先生送了回信过来,卢皎月干脆趁这个机会静下心来仔细思索,给对方写了封回信。
紫绛就在旁边研着墨伺候,当然知道这些信里写的都是些正事,但是殿下这这一边儿不许陛下进宫,一边又给韩王府上送信,总叫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紫绛:“……”
她这么想着,默默决定这事儿还是别让其他人经手了。也免得有些嘴巴不干净的人,传出去些不三不四的传言,让殿下难做。
韩王府那边出面的依旧是福意,紫绛亲自送信,自然大大便宜了他。
他本来以为上次的事之后,自己再来芙蕖宫,恐怕很难再由对方亲自出面交接什么了,却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种机缘,一连好几天都是红光满面,对谁都脸上带笑的,简直跟府上的主子一个样子。
……等等,跟谁一个样子?!
福意还是经过王府上的窦大总管提醒才意识到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