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不可以......”
她挣扎着想逃,然而这小舟方寸之间,又能逃到何处?
他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猛地扑了过来将她压在身下,制住了她的手脚,高老大留下的那柄鱼骨刀在他手中泛着惨白的光亮,转眼就将他的手臂割得鲜血淋漓。
“不要!住手!”
温热的鲜血被强行灌进她的口中,铁锈一般的腥气瞬间充满了她的五感六识,狂风巨浪之中,这一叶扁舟剧烈起伏,咸腥的海浪一遍遍袭来,将二人淋得湿透。
炽热的血翻滚在腹中,冰冷的浪拍打在身上,裴昀早已分不清自己眼耳口鼻之间的湿意,到底是雨,是水,是血,还是泪,她只知道,再也无需生死蛊,无需紫金锁,她终是与眼前这个人,血肉纠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今生今世都也分不开了。
心神巨震之下,她体内气血翻涌,自丹田之中涌出一股热力,转瞬充斥四肢百骸,凭生出一股力气,终是一把将身上的人狠狠推开了。
“我恨你!”
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与海浪声中,她声嘶力竭哭喊道:
“为什么你永远要改变我的意愿?我想走时,你要我留,我想留时,你要带我走,我想活着,你要杀我,我不想苟且偷生,你偏偏死也不让我死!”
“我恨你!我恨你!”
大雨倾盆而下,他们近在咫尺,却根本看不清彼此的面孔。
他放声大笑,如癫如狂:
“那就恨吧!恨我吧!”
恨多好啊!
恨比爱要好得多!
爱多短暂多虚伪,而恨多长久多真挚!
爱是转瞬即逝过眼云烟,爱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爱是居高临下恩宠奴役,爱是卑躬屈膝忍受服从,唯有恨,才是平等,是永恒,是刻骨铭心,是念念不忘!
“我恨你!恨你擅自闯进我生命之中,恨你偏偏是颜泰临之子,恨你死缠烂打痴心不悔,恨这世间到最后只有你一人不愿抛弃我!可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明知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为何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他是她的孽缘,她是他的劫数,这世间从不曾有爱恨相抵,恩怨两清,他们永远存在,永远共生。
裴昀猛然上前扑进了颜玉央的怀中,而他亦早已张开双臂等待着她的到来,生也好死也好,今生也好来世也好,他们注定不得善终,便只有生死相错这一瞬,今生来世交织这一刻,他们曾紧紧相拥。
天地之威若斯,沛然莫之能御。
在这苍茫大海之上,狂风暴雨之中,他们渺小得如同蝼蚁尘埃,所有王朝兴衰,所有生死恩仇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他用尽全力在她耳边吼道:
“英英,你要活下去,不为了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忠孝节义,从今以后,你只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夸父逐日,燧人取火,亿万年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生命的本质无外乎是,活下去。
又一个巨浪打来,那已是强弩之弓的小舟终是不堪重负,破碎成片,二人转眼被湮没在浩瀚汪洋,再也无影无踪。
第220章 第五拾章(全文完)
“...小昀,小昀......”
半梦半醒间,裴昀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呼唤。
缓缓睁开眼,四周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仿佛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她倚坐在一棵高大的桃花树下,不知睡了多久,落英缤纷,芬芳袭人,鬓边衣襟落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粉。
裴昀脑海一片空白,这是何处?她在哪里?
“小昀!”
她茫然抬头,面前此人虽形容不修边幅,却自有一股潇洒不羁的气度,他正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自己:
“现下清醒了没有?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今日已是七月初七,你险些将自己的生辰睡了过去!”
裴昀眨了眨眼,不禁粲然一笑:“大师伯!”
她想起来了,前日里她喝了一杯大师伯所酿的千日醉,在桃花林中睡了七日七夜,叫众师叔伯好找。
“睡得这样香甜,梦见什么了?”
裴昀闻言一愣。
是啊,她梦见了什么呢?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梦里白云苍狗,野马尘埃,似乎将一生都走过,可待细细回想之时,却又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便算了,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未必要事事铭记,有时遗忘也是一种幸运。”
罗浮春拂去了她头顶的花瓣,慈爱道:
“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
裴昀随罗浮春回到谷中的小院里,离得尚远,便听一阵欢声笑语。
推门而入,果见酒菜齐备,众人济济一堂,秦碧箫与宋御笙居于上首,几位师叔伯围桌而坐,划拳斗酒,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罗浮春见状笑骂道:“今日是小昀生辰,你们几个怎地不等我们便擅自开了席?”
曲墨哈哈大笑:“大师兄何必这样认真,咱师兄弟几个好久没聚一聚了,今日索性趁着小昀儿生辰一起热闹热闹。”
“昀儿,快快入座。”救必应温声招呼着。
珍娘含泪且含笑,感慨道:“昀儿十四岁了,寻常女儿家便该是及笄的年纪,不再是小娃娃了。”
谢文翰手抚瑶琴,意味深长道:“小师侄明日便要离谷了,日后茫茫红尘,可莫要忘记你师叔伯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