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海鸟从头顶天空飞过,高老大立即叫道:
“快!别让它们跑了!”
话音未落,颜玉央已经闪电般出手,几枚吃剩的鱼骨激射而出,三中其二,扑通扑通两声,一双雪白乌喙的海鸟相继坠落,跌到了船上。
船上无火,唯有生食,高老大饿虎扑食一般抢过了其中一只,张口便咬在了海鸟脖颈,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腥膻生冷的血肉下肚,勉强缓解了几分饥肠辘辘。
颜玉央将另一只海鸟脖颈扭断,拔去羽毛,扯下腿肉,撕成小片,喂到了裴昀嘴边,后者却是无动于衷。
颜玉央强硬坚持,裴昀闭口不理,两人一时僵持。
“你就这么想死?这么不愿活?”
他轻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以为你裴家四郎、小裴侯爷,最是百折不挠,最是锲而不舍,如今怎因这样小小挫折,便一蹶不振?”
“还记得当年日月山谷石室绝境吗?还记得你武功全失,身受重伤被囚禁在燕京世子府吗?还记得大爻山中,强敌追杀,你我被逼到穷途末路吗?那么多坎坷劫难,哪一次不是生死一线,又有哪一次不是绝处逢生?”
“即便这一次当真无力回天,也没什么打紧。你裴昀前半辈子,名门贵子,母慈父祥,兄友弟恭,文武双全,少年英杰,已是比旁人顺遂得太多了。世间所有赏心乐事,又怎能叫你一人独占?况且人生在世,本就苦多乐少。”
“你便当真这般铁石心肠,对这尘世再无丝毫留恋?哪怕......是我?”
“你不是还恨我吗?你心中不是还对大燕对颜氏耿耿于怀吗?你不记得当初我是如何欺辱强迫你了吗?现今,我就在你面前,你的武功已强我数倍,我再不是你敌手,你不想动手取我性命,报仇雪恨吗?”
“裴家已家破人亡,只剩你是仅存血脉,你若再有三长两短,裴家便彻底绝后,阴曹地府,黄泉路上,你有何面目去见裴家列祖列宗?”
“你看看自己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的大宋已经亡了!赵氏一脉已经被赶尽杀绝了!这天下都已经是蒙兀的天下了,你裴昀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的生死有多重要?就算你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也再换不回大宋江山了!”
然而无论颜玉央如何劝慰逼迫,软硬兼施,裴昀皆是恍若未闻,所有诱哄谩骂便如百川入海,无影无踪,她连眉梢眼角都不曾颤动。
颜玉央忍无可忍,钳住她的下颌,捏开她紧闭的双唇,强行将鸟肉塞进了她口中。
裴昀极力反抗,挣扎着,撕扯着,最终她一掌拍在颜玉央前胸伤口之上。颜玉央闷哼一声松开了手,她飞快挣脱了他的桎梏,转身趴到船边呕吐了出来。
数日水米未进,她能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颜玉央坐在一旁望着她,脸色惨白捂着胸口,心头一片黯然。
忽然间,他感觉到了一道炽热的视线,他转头望去,只见高老大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手里所剩的大半只海鸟,那张脸上糊满了半干的血迹和零星碎肉,双眼中流露出贪婪的欲望。
“诶呦喂!”高老大一声惨叫,双手捂住了被鸟骨打破的额头。
“做你该做的!”颜玉央冷喝道。
高老大疼得龇牙咧嘴,但自知不是颜玉央的对手,敢怒而不敢言。他缩手缩脚的退到了船尾,继续守在腰带做的鱼竿旁,去钓他那永远也掉不上来的鱼。
汪洋大海,前路渺茫,一条船,三个人,心思各异。
小舟仅靠海流漂浮,一路向西南而行,运气好了,兴许能遇见海岛,运气不好,恐怕便会一直这样飘下去。若天可怜见,当真能到千里之外的占城,少说也要两三月光景,而倘若中途意外偏航,离靠岸之日那更是遥遥无期。
人若不进食,七八日便会有性命之忧,内力高深者也许能撑十数日或者更久,但终究不能辟榖成仙。
这几日断断续续下过几场小雨,颜玉央与高老大用尽船上一切的器物来储水,若节省饮用,尚能撑上一段时日,但食物已是捉襟见肘,仅靠偶尔好运捕获的鱼与鸟,远远不够三个人的需求。
饥饿面前,生死面前,一切礼教廉耻都消失无踪,人与野兽没有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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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的夜晚,宁静而喧嚣,漫天星子璀璨,海浪起伏温柔。
每天晚上颜玉央与高老大轮流守夜,今晚轮到后者。
颜玉央搂住裴昀睡在船的一端,颠簸之中,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
这些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紧盯着裴昀,便连睡觉之时都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怕一个不注意便再也见不到人了。毕竟四面皆是大海,有心寻死,实在太过简单了。
然而人的精力有限,连续十数日的紧绷之后,他亦不由自主的开始松懈,迷迷糊糊间,意识越发恍惚......
叮—
一道极其微小的声音响起,颜玉央猛然惊醒,迅速抬臂格挡住了来者的动作。
月光之下,鱼骨刀泛着雪亮的光,映衬在高老大神色癫狂的脸上。
他落刀的对象,是颜玉央身边的裴昀。
“你要干什么?”
颜玉央一把将其推开,厉声质问。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高老大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又要扑上来,颜玉央手上有伤不便,直接抬脚将他踹到了一旁,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