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高鼻深目,身材高大的华袍男子,分开一众士兵,施施然走到了蒲妙婵的面前,但见他年过半百,胡须蜷曲,虽是面容含笑,那与她一般深紫色的眼眸中却散发着阴郁杀意,正是那泉州海霸王蒲宗昌!
他虽身着汉人装束,却仍是保留番邦习俗,用布巾缠头,胸前挂了一串珠光宝气的项链,项链正中一颗乌黑明亮的珍珠又大又圆,只这一颗,便价值连城。
蒲妙婵花容变色,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你!你怎么回来了?!”
蒲宗昌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手下,随即便有一个被五花大绑,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被两个士兵丢到了蒲妙婵脚下。
“表哥!”
“我的乖女儿,你先是串通我的好外甥,用一袋假金币珠宝把我骗出了海,又让人在神船上做了手脚,妄图让我葬身大海,如今更是迫不及待的勾结外人,想直接置我于死地!若非我有一个好女婿,懂得弃暗投明,恐怕我当真就着了你这个小贱人的道了!”
蒲妙婵不可置信的看向颜玉央,恨声道:“你敢背叛我?!”颜玉央面无表情负手而立,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婢女珍珠护主心切,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你敢背叛小姐!我杀了你!”
尚不须颜玉央动手,蒲宗昌的手下便已经上前抓住了她,一人扯住她的头发,一人狠狠在她后劲砍了一手刀,珍珠顿时浑身软烂如泥瘫倒在地,生死不明。
“好女儿,不必再心怀侥幸了,十八支船队都已被我收回,虎蛟营的叛徒亦被我斩杀,还有城中官衙里你的那几个相好,现下恐怕正自顾不暇,无人能来救你了。”蒲宗昌阴惨惨笑道。
眼见大势已去,蒲妙婵花容一片惨淡之色,她死死盯着眼前她应当称之为父亲的男子,咬牙道:
“是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你已杀了我七个相公了,今日你便连我也一块杀了罢!”
蒲宗昌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我费劲辛苦将你养大,让你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你非但不知感恩,还大逆不道欲谋害于我,简直猪狗都不如!我不会让你这个小贱人这么轻松的死去的,来人!带下去!”
颜玉央冷眼旁观这对父女互相之间谩骂与控诉,对这家门恩怨丝毫不敢兴趣,直到蒲妙婵被带下去后,他这才开口对蒲宗昌道:
“为何提前上岸?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蒲宗昌虽毫不留情的处置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对这个便宜女婿还是高看三分,正如他所说,若非此人报信示警,他恐怕当真会落入蒲妙婵的圈套了。他不知此人为何倒戈归降,但如今木已成舟,谁也无法再从中作梗,因此,他便也直言不讳道:
“行朝御驾临泉,如此天大的变数,我若再晚归几日,怕是整个蒲家都保不住了。”
此人老奸巨猾,倒也算审时度势,慧眼如炬,颜玉央心中冷笑了一声:
“那现今便可保住了么?”
“仍是危在旦夕,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蒲宗昌意味深长道,“所以,我必先下手为强。”
颜玉央脸色骤变:“你做了什么?”
蒲宗昌抬眼望向屋外天色,捋了捋自己唇边蜷曲的褐色胡须,慢条斯理道:
“眼下虎蛟营也该到法石寺了,行朝既然这么想入驻泉州,老夫便如他所愿!”
话音刚落,眼前之人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门去,只怕再晚一瞬便错过了什么天大的人与事似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人都觉得自己棋高一筹,却不知究竟是谁笑到了最后。
......
裴昀回到法石寺时,等候了一夜的陆秋实等人即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蒲家可同意接驾了?”
“二宫何时能移驾城内?”
裴昀叹道:“蒲家异心,不肯接驾,泉州不宜久留,我等速速离开泉州,向西令选行都罢。”
众人听罢不禁大失所望,有人当即破口大骂那蒲家唯利是图,不忠不义,不愧是番邦蛮夷之种。
陆秋实问裴昀道:“谢大人呢?”
“林大人带大军将至,谢大人出海前去相迎,说明城中情况安排后续事宜,我回法石寺报信,我们约定未时在码头碰面。”
其实裴昀还有话隐去没说,谢岑决定临走之前,用武力强征蒲家停靠在外港的海舶海船,以扩充宋军兵力,所谓你不仁我不义,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在向二宫禀明形势后,法石寺众人很快开始忙进忙出的收拾了起来,连日东奔西跑,仓皇赶路,所有人对此已是驾轻就熟了。
裴昀心中有些犹豫,是否应当向颜玉央知会一声,可又怕派人报信走漏的消息,危及二宫安全,正踌躇之间,忽听有人唤她:
“裴大人!”
守门的侍卫急匆匆赶来禀报道:“外面忽然来了一大批人马,约有两三千人之众,将寺外重重包围,他们自称乃是蒲家虎蛟营兵卒,奉蒲老爷之命,请二宫移驾泉州城!”
裴昀闻言一惊,蒲宗昌竟然回来了?此人狼子野心,竟想趁大军不在,直接挟持二宫入府?父女斗法蒲妙婵败了?那颜玉央又何在?还是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阴谋?!
来不及细究,裴昀即刻下令道:“殿前司全部人马集结就位,所有人立即抛下辎重细软,我等拚死一战,务必保护二宫安全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