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伤兵营不比旁处,到底不是很适合幼童居住。
  时归说:“那你就自己养着呗。”
  “湘湘你所发愁的,无非就是没有足够的银钱去资助她们,若是旁的我或许帮不上忙,但要是缺钱了……”
  她指了指卓文成:“这么多银子都花出去了,难道还能少了你那边的几口饭吗?”
  周兰湘一下子挤到她身边来:“当真!”
  “这有什么好作假的。”时归笑道,“那你也跟锦愉似的,给我算出个数目来,我再叫人把银票给你送去。”
  “不过咱们可提前说好了,出钱出地我可以,但余下的出人出力,我可就不管了。”
  非是她无情,实在是这一桩桩一件件,若全都要她亲自操持,便是将她分成十份,怕也忙不过来。
  周兰湘连连保证:“没问题,我自己管,不用你操心。”
  “皇后娘娘不是说……”
  周兰湘一扭头:“不管母后!反正父皇母后不许我做的事多了去,也不差这一件,什么不许抛头露面,我又没去杀人放火,救人还不好吗?”
  “好好好,那就你自去说服娘娘了。”
  周兰湘答应一声,旋即喃喃道:“只可恨有些愚民,明明这些妇女幼童是受害者,偏到了他们嘴中,她们就成了不容于世的存在,实是可气又可憎。”
  时归敛下眉眼,不予应答。
  随后他们又谈起李见微,对于长公主做出的荒唐事,众人顿是义愤填膺,其中多数人对祁相夷都不了解,也不晓得李见微嫁过去后可会受委屈。
  时归虽知内情,却也不好将他人的隐私大肆宣扬,只含糊说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也比长公主定的那人好。”
  等把几件要紧事给定了,时间也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许锦欢终于想起被她拒在外面的小夫君,伸了个懒腰,自去外面寻人。
  而周兰湘则跟时归商量起晚上的吃食来,又问了另外两人的意见,想着他们还不曾吃过缘聚园新添的菜,索性把近来的新菜式都上一遍,适当减少些分量就是。
  避暑纳凉,实是夏日的一大乐趣。
  几人都是缘聚园的常客了,也不用时归专门招待,转天就各自去赏玩起来,连时归也被拽着一起,被迫离开躺椅。
  就这样又过了十来天,太子如期而至。
  早在月初时,时归就叫人把太子的院落打扫出来的。
  为了迎接太子的到来,她还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谁知对方姗姗来迟,让她的紧张也随时间散得差不多了。
  太子来时并未张扬,就是同在园里的宾客也不知他的到访,只有时归几人去门口迎了迎。
  时归并不敢与周璟承对视,落在众人之后。
  好在周璟承也没有在人前流露什么,只说要回房歇一会儿,等到晚膳时再过来。
  至于晚膳的安排,就由时归他们自己拿主意了。
  等几人各去做别的事,周兰湘凑到时归身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分享道:“阿归,皇兄好像是有心仪的人了。”
  时归受惊,脚下当即一个踉跄。
  她实是心神不宁,一把抓住周兰湘的手,将她拽去了一个无人的亭子里,追问道:“此话怎讲?”
  周兰湘看了她一眼:“你怎这么着急?”
  幸好她也没多在意,转而说道:“这还是我偷听来的。”
  “就在我回宫那天晚上,皇兄去见母后,我从外面经过时,正听见母后的训斥……你懂得吧?”
  太子之卓绝,那是满朝皆知的事。
  而帝后对太子更是满意,这么多年来,从来只有劝他注意身体或放松一些的时候,还从没有过训斥。
  难得听见皇后对太子发火,周兰湘当然不肯错过。
  “原是父皇近来收了许多请立太子妃的折子,遂将这事说给了母后听,母后便去问了皇兄的意思。”
  “谁知皇兄说,他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便是到了现在,周兰湘仍难掩她心中的震惊。
  “皇兄!太子!有心仪的人了!我一直以为,皇兄只看得见书本奏章,也只爱书本奏章,原来他也能动心啊。”
  时归本心如擂鼓,蓦然听她这样说,忍不住笑出来。
  周兰湘撇撇嘴:“阿归你别笑,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唔——”若是一年前,时归必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但当下,她反驳不能,附和也不能,只能追问道:“然后呢?殿下可是要娶他心仪的人?”
  “要只是如此,母后何必发火。”周兰湘说,“父皇母后并不打算干涉皇兄的亲事,莫说这还是他自己喜欢的,就是他随便挑个人,父皇母后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问题是,皇兄说他中意的那个姑娘,对他并无意。”
  “那——”时归声音干涩,“殿下可是要强娶了?”
  周兰湘错愕:“阿归你怎么会这样想?”
  “皇兄是这样的人吗?”
  时归哑然。
  实不必多言,若周璟承当真能做出强娶的事来,时归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周兰湘没有过多追究,只再一次压低了声音:“皇兄说,他如今满心都是那个姑娘,实无法接受与其他人成婚,他请母后宽容,且再给他几年时间。”
  “皇兄说了,他只再等三年,若三年后还是无果,便不再坚持,如朝臣所请,即刻立下太子妃。”
  周兰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三年啊……以皇兄如今的年纪,再多等三年,只怕朝上还不要吵翻了天。”
  “也不知那姑娘是何等天香国色,竟能让皇兄坚持至此,啧啧,我可真是太好奇了。”
  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说完有关太子的八卦后,一个人影从她们身后旋然掠过,一路去了太子所在的院落。
  说要歇息的周璟承并没有回房,而是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几人回来,撩起眼皮问一句:“如何了?”来人垂首道:“回殿下,六公主已将您的话转述给时姑娘了,时姑娘未有言语,属下又怕惊动了时姑娘身边的暗卫,不敢凑得太近,故也未能看见时姑娘的表情。”
  周璟承微微点头:“无妨,她只要知晓孤的想法就好。”
  周兰湘只沉浸在偷听到皇兄秘密的喜悦中,却不想,以太子和皇后身边那么多暗卫的存在,岂会没有发现躲在窗外的她?所谓偷听到,也不过是周璟承想让她知道的罢了。
  也只有这样,有些话才能传到时归的耳朵里。
  ……
  傍晚,周璟承再次与众人碰面。
  时归之前看见他就觉别扭,下午时又听了周兰湘的那一番话,眼下更是受不得与他接触。
  她只匆匆露了个面,就借口苦夏离开了。
  周璟承望着她离去的背景,眸光愈发暗沉起来。
  之后一连两三日,时归都是避着周璟承走的。
  就是迫不得已见面时,他们周围也有旁人,尤其是有周兰湘叽叽喳喳,也避免了太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然不等时归松一口气,她院子里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太子来了?”惊慌之下,时归险些从床上摔下来。
  “我不见!不是……就说、就说我不在,就说我跟六公主出去了,快快将太子打发了去。”
  等在外面侯令的是她身边的暗卫,对她与太子之间的事也是清楚,只出于对主人的尊敬,他们不好妄言罢了。
  而此刻,暗卫却说:“主子,殿下说已提早问过六殿下,知晓您还在院里,这才找来的。”
  “另外……太子已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了,只听说您先前忙着,故没叫人打扰。”
  然时归在忙什么呢?自然是忙着在床上摆烂了。
  听了这话,时归表情瞬间复杂。
  暗卫又问:“可还要回绝了太子?”
  时归抿了抿唇:“不用了,请殿下进来吧,我这就来。”
  她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换下寝衣,如今只能加快些速度,勉强收拾得得体些了,这才出去见人。
  刚走到外厅,她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周璟承。
  时归迟疑一瞬,低声唤了一句:“殿下。”
  周璟承转过头来,笑道:“往后就都是殿下了吗?”
  时归愣了一下,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换做以前,她多半就改口叫“太子哥哥”了,然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她也只是偏过头去,闭口不言。
  周璟承没有强求,甚至都没有往前走几步。
  他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只仍开着门窗。
  他叹息道:“自北地一别,你我也有两个多月未见了,原按照与掌印的约定,我不该再出现在你面前,只是……”
  周璟承苦笑一声,不再往下言语。
  时归垂眸盯着自己的腰间,无端想起那日周兰湘的话。
  她至今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或有触动,可到底不敌现实,而依她对太子的感情,也无法驱动她有什么回应。
  可是她不说话,周璟承却不会一直沉默。
  周璟承沉吟道:“今日我来,则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我记得当日你拒绝时,只言不愿这么早谈及婚嫁,却不知,若再等三年,你可会改变这一想法?”
  时归对他的问题早有猜测,听到这里也没多少惊讶。
  只是三年后的事,她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依旧没有回答,周璟承也不恼。
  他只管自顾自道:“我已在母后面前坦言,我已有心上之人,奈何郎有情妾无意,无法在这两年册立太子妃。”
  “我并未将此人告知母后,只与母后说,要再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