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真君看向头顶那个年轻英俊的书生打扮的修士。
  到这一刻,国师也不再隐藏,他微笑着,抬手指了指子阵中央的那傀儡的眉心。
  一个金色的[取]字,若隐若现。
  “……取?”
  南烛真君看向阵眼中那具傀儡,眉心轻蹙。
  “这是你这张北斗莲花阵的核心?……取?……取什么?”
  问题问出来,南烛真君忽然回忆起来,前不久,修界广为流传的那个故事——
  在那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残魂重现于世时,国师曾不远万里,从摘星台送了一缕分|身,去与前辈论道。
  那时候,太乙真人告诉国师,身为这片大陆上,修道天赋最高的修士,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的成仙之路,或许终究是不存在的。
  无论是[顺天而行],亦或是[逆天而为],都走不通。
  那时候,国师却告诉太乙真人,他已然找到了另外一条路,那条路,将为他求得大道。
  而提及那条路是什么,国师写下了一个字——便是那个[取]字。
  如今,再回想起这件事,南烛真君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国师所求大道,不是[顺]天而行,不是[逆]天而为,却是[取]……
  取而代之?
  “你……你要取代天道?!”
  听到南烛真君的话,国师欣慰地笑着,点头,供认不讳,
  “天道不公,疏于职守,几千年来,令这片大陆,生出多少恶事,多少怨念?
  “为善者不得善终,为恶者遗臭万年。
  “若这片修真界如此正邪不分,那我何必,还要继续遵循这套不仁不义不公不正的天道法则?
  “不若取而代之,替天行道!”
  听到国师那大义凛然的话,南烛真君无法理解地看着他,继而冷笑,
  “天道不公?疏于职守?
  “你就算修为再高,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有能力,去取代天道?”
  国师闻言,倒也不恼,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会被这样质疑,实属寻常。
  他要坐到那个位子上去,非议和质疑,无可避免。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不怪南烛真君出言顶撞,是他刚才口中所说大义,太过虚无缥缈,很难让人信服。
  想到这里,国师白色衣袖一挥,直接从头顶的莲花座上,一跃而下,飞身落到南烛真君面前。
  眼见着国师的手臂高高扬起,有一瞬间,南烛真君怀疑对方是劝说失败,想要“打服”他了。
  他下意识仰着脖子,朝远离国师的方向,躲了躲。
  然而国师抬手,指尖释出的,不是灵力与威压,却是……一朵小花。
  “……韭菜花?”
  南烛真君满脸困惑地看向那一簇小白花。
  年轻书生将那一簇韭菜花送进南烛真君手中,然后看向远空,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陷入回忆中,
  “我出生书香世家,以儒入道。
  “年轻时,我也曾一心向道,虔诚不移。
  “只可惜,在我道途最顺畅的时候,家中横生变故。
  “我从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贵公子,一朝被打入最泥泞的腐臭沟渠,过得连蛆虫都不如。”
  南烛真君顺着那年轻书生的话,推测道:“因为这个,你便对天道心生怨念?”
  年轻书生闻言,笑出声来,笑声爽朗,仿佛他不过是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
  就听那年轻书生继续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读了那么许多年的圣贤书,又怎么可能不懂?
  “若仅仅如此,我便要做此大逆不道之事,那我便不配自称修士,更遑论取代天道了,不是吗?”
  南烛真君不自觉地,便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闻言,顺势问:“那你之后,又经历了何事?”
  年轻书生这时眼睫低垂,脸颊浮现两团红晕,
  “是个十分俗套的故事——我在人生最低谷,最艰难的时候,遇到了我的爱人。
  “他蠢笨、痴傻,做事莽莽撞撞、丢三落四,可唯有他,将蛆虫一般的我,背出那片泥淖,之后不离不弃,始终守在我身侧。
  “那时的我,心理阴暗,脾气暴躁,双腿断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可我的爱人,却没有一刻放弃过我。
  “他每天白天外出工作、挣钱,晚上回来,还要伺候我吃穿,照顾我起居,甚至要安抚我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不断地告诉我,他相信我,相信我一定可以重回修道之路。
  “是他帮我走出那片泥潭,重回巅峰境。
  “可是,我学成归来,想要娶他时,却发现,一切都晚了……
  “他与我共患难了那么多年,可到了同富贵时,却连一天,也不曾与我共享……”
  年轻书生深吸一口气。
  他清楚地记得,以前他问他的爱人,对方喜欢什么花。
  书生以为,对方就算不喜欢梅、兰、海棠那样大雅之物,也该喜欢玫瑰、牡丹那样雅俗共赏的。
  可是,没想到,那人却不假思索地说:“韭菜花。”
  “嗤……”
  到现在,回想起那个回答,书生还是会不自觉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