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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内。
初升的一缕斜阳照亮了安平王府的檐角,秋风习习而来,拂起一阵垂落在地的落叶。
苏礼起了个大早,匆匆地赶去鹰前司当值。
他靠着徐怀安的举荐和自己的真才实学进了鹰前司当值,从带刀侍卫做起,将来兴许也有一份前程。
苏礼走后,陆梦嫣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几个陪嫁丫鬟听见她起身的声响后,立时进屋去服侍陆梦嫣起身。
陆梦嫣满面春色,姣美的面容里竟是欢喜之意。
丫鬟们都瞧出了她的好心情,便笑着问:“二爷已出门了。”
陆梦嫣娇笑着应了一句,她自嫁来安平王府后,苏礼待她就是温柔有加。
上头的公爹和婆母也都是脾性温和之人,对陆梦嫣十分和善。
满京城谁人不知安平王府的处境,空有一个王府的空壳子,其实连个有体面的伯府都比不过。
她娘家又是如日中天,谁敢给她脸子瞧?况且苏礼又不是那等不学无术的浪荡纨绔。
家族势弱,他也有志向和抱负,想要撑起风雨飘荡的安平王府。
年纪轻轻,他就入了鹰前司,前路自是坦荡青云。
陆梦嫣觉得日子十分有盼头,若是过些时日她再怀上苏礼的子嗣,往后的地位更是十分稳固。
思及此,陆梦嫣对着铜镜梳妆时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梳妆后,她便带着丫鬟去了宗氏的院落,宗氏是个好婆母,她自然也要尽自己儿媳的本分。
晨昏定省可不能少。
陆梦嫣照常去给宗氏请安,只见素来沉默寡言、不爱说笑的正捧着一封信笺与嬷嬷们说话。
她眉眼弯弯,整个人柔和欢喜的不像话。
陆梦嫣笑着进门,只问:“今日有什么大喜事?娘怎么这般高兴。”
宗氏笑着与她说:“宁姐儿要回京了。”
对于苏婉宁这个大姑姐,陆梦嫣也是有些耳闻的。
譬如她毅然决然地要与许湛和离,甚至不惜堕掉了腹中胎儿,后又因流言蜚语四起而避去了扬州。
这些事她都知晓。
她也知晓许湛是个不像话的纨绔,扪心自问,若嫁去镇国公府的人是她,她就能做的比苏婉宁更好吗?
只怕也不见得,那个邹氏性子严苛又毒辣,许湛也不争气,妯娌们更是各个都不好相与。
苏婉宁这一辈子的命是苦了些。
陆梦嫣既嫁来了安平王府,心里也是盼着安平王府能蒸蒸日上的,至于这个大姑姐。
她心里想的是敬而远之,最好是互不干涉。
可安平王府一家人关系紧密,苏礼与这个长姐情谊深厚,苏其正与宗氏也十分疼爱苏婉宁。
如此情况之下,若她还要“敬而远之”,则显得太过冷漠无情。
“我们宁姐儿去了扬州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瘦了一些。”宗氏笑着与身旁的婆子们说。
陆梦嫣闻言也笑着上前凑趣:“大姑姐即将回京,想来也是盼着能与母亲和父亲早日团聚呢。”
宗氏频频点头,一时又要婆子们去打扫苏婉宁的闺房。
晚间,等苏礼下值回府后也听闻了苏婉宁即将回京的这个好消息。
除此以外,他还收到了徐怀安的密信。
自从知晓徐怀安与自家长姐明了了彼此的心意后,苏礼便万分高兴。
“我瞧着这世上的男儿里,也只有徐世子才能配得上长姐。”他在家宴上与有荣焉地说道。
一旁的苏其正听了这话,却是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陆梦嫣,见陆梦嫣神色淡然,这才安了心。
只是他这个儿子口无遮拦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他难道不知晓陆梦嫣从前差一点嫁给徐怀安吗?
好端端地又在陆梦嫣面前提徐怀安做什么?
苏礼全然不懂父亲的暗示。
一场家宴吃了个囫囵,夜间苏礼又与陆梦嫣提起了此事。
陆梦嫣散了发,笑盈盈地问苏礼:“夫君为何如此喜欢徐世子?”
苏礼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为人好,长得也俊俏。”
一句话说的陆梦嫣啼笑皆非,笑问:“夫君也觉得徐世子生的俊俏?”
京城里时常有人夸赞徐怀安貌如潘安,陆梦嫣倒是对男子的容貌没有什么要求。
从前想嫁给徐怀安,不过是因为他前途有为和家世好而已。
如今苏礼也进了鹰前司,安平王府人丁简单,婆母公爹和善,她一进门就把着家中中馈。
除了大姑姐有些麻烦外,其余的事可以衬得上是万事顺遂。
说到底,陆梦嫣也只想平平安安一生,夫君上进,子嗣丰润,再无所求。
第52章 回京城
(二)
船行至萧山一带时, 苏婉宁的晕船之症消停了不少。
徐怀安也安了心,沿途写了两封信回梁国公府,与秦氏说了他回京的大致时间。
他信上并未明说回京要去安平王府提亲。
也是因他笃信秦氏明白他的真心, 知晓他是固执长情的人,此生既认定了苏婉宁, 就不会再肖想他人。
知子莫若母,秦氏自然会怜他一片真心。
此番回京,徐怀安是志得意满。他如今已与苏婉宁定下了终身, 往后就该更潜心地在官场奋斗。
安平王府在京城内的处境岌岌可危。
他既心爱着苏婉宁, 怎可眼睁睁地瞧着她娘家败落?
官船离京城的距离越近, 徐怀安的心就越是清明一片。
尤其是在苏婉宁的晕船之症好转后,他整日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任谁都能瞧出他的好心情来。
月牙和丹蔻也总是在背地里偷笑着, 瞧着徐世子如此珍视她们姑娘,可见她们的姑娘是否极泰来,往后的人生自然无比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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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官船紧赶慢赶地总算行至京城境外。
这大半年的见闻历程于苏婉宁来说犹如一场绚烂如烟的奇遇。
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徐怀安竟会真的执著到跟着她去了扬州,不计后果、不求回报,只凭着一腔孤勇而来。
苏婉宁庆幸着他的勇敢。
临近京城码头前。
徐怀安夜里时常寤寐难安, 兴许是即将得偿夙愿的欣喜, 令他心中满盈着激动。
相比于他的激动,苏婉宁则显得淡然许多。
她也不是不激动, 只是她素来脾性内敛, 心中纵有千万分的欢喜,露到脸上也只有三四分而已。
徐怀安知她性子, 从不在意这些些许小事。
人活着一世本就短暂无比,徐怀安不信来世, 只求今朝能与苏婉宁相携一生。
他们之间已蹉跎了不少光阴,往后自该珍惜彼此,不教光阴白白溜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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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行至京城那一日。
停靠的码头处既有梁国公府的人马,又有安平王府的家眷。
苏婉宁立在徐怀安身后,遥遥地瞧见了日思夜想的亲人们,嘴角的笑分外动人。
徐怀安偏头瞧她,也笑得格外欢喜。
不多时,官船靠岸。
徐怀安与苏婉宁先后下了马车。
秦氏已走下了梁国公府的马车,遥遥地瞧见了安平王府车马的旗帜后,便让嬷嬷们扶着她上前与宗氏打招呼。
两家人皆对儿女亲事心照不宣。
秦氏性子外放,宗氏性子内敛。两位贵夫人立在一处,一个负责说话,一个则默默地倾听,瞧着倒也十分和谐。
说笑一番后,便见官船已靠了岸。
秦氏便与宗氏一同迎了上去。
徐怀安与苏婉宁就此分别,两人跟着各自的娘亲回了各自的府邸。
临上马车前,苏婉宁不忘回身瞥一眼徐怀安,彼时徐怀安已翻身上马,那双明眸仍旧紧盯着苏婉宁不放。
码头处人来人往,他二人还没有夫妻之实,为了苏婉宁的名声着想,徐怀安行事也不能太孟浪。
他依依不舍地注视着安平王府的车马远去,等到那两艘马车消失在拐角处时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眸光。
秦氏在一旁揶揄着笑道:“这是舍不得了?”
徐怀安不置可否地朝秦氏拱手一礼,只温和地笑道:“让母亲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