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搬了把凳子坐在院子里,怀里揣了只黑团子,他身边守着一个黑袍人,腰间佩剑,似乎在守着这里,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主动搭话,看向他的眼神却有些好奇。
  这就是极夜魔尊的手下常仪。
  安澈主动问他:“尊上做什么去了?”
  常仪换了个正式些的姿势面对着他:“尊上外出见客,一会儿回来。”
  “见谁?”安澈思索着这几日见过的人,猜道,“萧景舒?”
  常仪老老实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安澈向外边张望:“我能出去吗?”
  常仪说:“您只能在院子内活动。”
  安澈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常仪已经做好他生气的准备了,甚至思绪微微发散,想着要是安澈如果执意要出门,胡搅蛮缠,他也只能跟着。
  但安澈并没有再说什么,懒洋洋地闭眼晒太阳,黑团子爬到他肩膀上,软绵绵蹭着他的脸。
  常仪只看了两秒便收回视线。
  他知道这是什么,尊上亲自用魔气捏出来的团子,当初追踪方易用的,是尊上惯用手段,现在成了逗安澈开心的玩具。
  那团子瞧着十足悠闲,瘫在肩膀上缓缓下滑,滑一半的时候常仪伸手托住它。
  安澈接过团子,柔软白皙的手指按着团子,像在按摩一样慢慢揉着,团子几乎在他手上软成了一摊水。
  像只乖巧的灵宠。
  常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团子,他心里有些淡淡的荒谬感。
  尊上捏的普通魔气动态僵硬、不似活物,只有注入他一小段灵识的魔气团才有如此灵敏丰富的动态和情绪,而一旦在魔气团注入灵识,团子的感官会一同传递给主人,主人的情绪也会感染团子。
  也就是说,团子和尊上是通感的。
  ……那尊上为什么能容忍安澈对团子如此放肆?
  常仪不敢细想,胡乱低头充当一个安静的雕像。
  时间悄然流逝。
  安澈总觉得自己精神不振,在躺椅上又睡不着,抱着团子假寐了半天也没能入睡,他总觉得胸口好像有一团火,有些古怪又有些舒服。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到一些零散的碎片。
  那是年少时的他,个子不高,很瘦,腰间的那把照霜剑快有他整个人那么高。空气是湿咸的,有血腥味,有汗,他背着另一个人惊惶地逃命,四周黑影坠着绿油油的眼,是一群正在狩猎的饿狼,他和背上那个人不幸成了猎物。
  安澈已经跑了很久,四肢渐渐麻木而沉重,他背上那个人很高,垂下来的胳膊晃在半空中,打着他的胸口,脚下杂草石头不动声色减缓他的步伐。
  饿狼步步紧逼。
  “……放我下来。”
  背上那个人开口,想挣脱安澈的帮助,却显得有气无力的。安澈感到梦里的自己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人背得更紧,沉默着加快速度。
  前面就是村庄,饿狼不敢进村。
  狼群终于忍不住了,避开剑的锋芒疯狂朝他们两个扑来,安澈只觉得手臂一麻,滚烫的液体打湿衣襟。他也像疯了似的往前跑,连滚带爬,死也不愿意松开背上的人。
  他好像听见有人轻声说话,侧耳听了半天,发觉是自己喉咙里的声音。
  虚弱、短促。
  “南……”
  那伤口的痛感好像带出了梦境,喉咙干涩难耐,安澈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面前的影子分外眼熟。
  他肩被扶了起来,咳嗽两声睁眼,对上极夜魔尊探究的视线:“你叫我什么?”
  安澈又咳了好几下,痛苦地闭上眼,含糊不清:“热,好热……”
  他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悬空,似乎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那人抱得很稳,如履平地。
  不一会儿,周围的灵气充沛起来,他外衣被脱掉,似乎进入了温热的灵泉中。
  极夜魔尊按着他的肩,引着他坐在温泉里:“我给你喂了一枚妖丹,用它来代替你原本的金丹。”
  在灵气充沛的地方,安澈总觉得自己身体似乎好了很多,之前昏昏沉沉的状态荡然无存。
  他摸了把自己滚烫的额头,也有空思考起来:“人还能用妖的内丹?”
  “一般情况下是不行的,修士体内的灵气会排斥妖丹,经脉也难以承受妖气而破裂,但你不会,你的丹田在擂台上碎了个彻底,无法产出灵气,所以不会排斥。”极夜魔尊说,“妖丹的灵识被我抹掉,接下来只要重塑一下你的经脉和丹田,再牵引妖丹修补你的身体,就能填补你身体之前的伤病。”
  安澈有些诧异,他能感受到胸膛里那源源不断的温热安稳地待在体内,这颗妖丹所散发出来的能量让他手脚冰凉的老毛病荡然无存。
  这大概是某个大妖的妖丹,寻常妖兽只知屠戮,野性难消,别说放进人的体内,就算是保存在特制的宝盒里也会焦躁不安地乱冲乱撞,哪像这颗一样散发着温和的气息,不见半点血气。
  第94章 :
  只是听极夜魔尊这么说他都觉得麻烦,想彻底驯服这枚妖丹恐怕要耗费许多精力。
  安澈当然不怕耗费精力,这救的是他的命。
  他迟疑地看着极夜魔尊:“这也是萧景舒的意思吗?”
  极夜魔尊似乎没打算解释,一语带过:“他可舍不得给你用这个,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