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鸣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黎尧帮着那个男子煎药、倒渣,也不主动使唤家丁,也没有让他帮忙的意思。眼看着小女孩服了药,男子的脸色也难看起来,黎尧想带他去医馆,却被他拼命推辞了,黎尧看他坚持,只得留下自己的钱袋,才离开了这里。
一车人本来只是打算在这里暂时歇脚,没曾想折腾下来天都黑了,只得留宿。刚用过晚饭,央鸣便说自己有事,出去了一趟。
城门已关,倒是留下很小的侧门,门卫不知去了哪里,根本没人看管此处。他通过侧门,来到了下午的那个破庙。
庙里亮着油灯,靠近了,听见的是没吃饱的小狗的叫声,还有压抑的哭声,不过更大声的,是男人的骂骂咧咧。
“娘的,气死老子了,本来以为能赚个一大笔,没想到就留下这么点,我呸!都不够去见一回满月楼里的小娘子!”
骂骂咧咧的正是今天的那个男子,他的腿脚看起来很正常,一条带血的阔裤被扔在一旁,而他在人后却好像完全换了一副面孔似的,对自己的女儿滥加打骂,言辞上更是刻薄:“还不值老子今天去搞得这一泡猪血!”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柳条,狠狠地抽打在女孩子身上:“给老子吐出来!赔钱货!把老子的五石散吐出来!真没想到那个穷鬼非得看着你把药喝了……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女孩子捂着嘴,想把自己的哭声都咽下去,却还是时不时地漏出一声两声抽噎,再次遭来一鞭子。
央鸣进去的时候,男子正在抽打女孩,看见央鸣,戒备地拿着柳条往后退去:“你……你要做什么?”
装可怜行骗的事情既然败露,他也没打算再装下去,一边慢慢地后退,一边嘴上说着拖延时间的话,准备退到了合适的位置,就转身逃跑。
“这位大爷,你……哎呀,你不会是看上了这个丫头吧?想怎么用随便你……不收你钱。”
女孩子听闻,面如死灰的开始将身上的衣服往下褪,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个人之所以会选在城外诈骗,也是因为在城里的名声太差,担心当场就会被戳穿。
央鸣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将长剑拔出,刀锋铮鸣的清越声音吓得男子一哆嗦,也让女孩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男子:“你不会杀我的……肯定的……你白天就看穿我了,要动手早就会动手的,对吧……”
央鸣握着剑一步步逼近他,细长的剑身反射着男子充满血丝的眼睛。
“难道你白天是想让那个傻子蒙在鼓里,所以才没说?”男子忽然明白了央鸣的用意,哈哈大笑起来,“都是杀千刀的伪善!他娘的,我最恨那种傻子,假惺惺的,其实还不是就是当成消遣!根本不懂,什么都不懂!”
“他不是那种人。”
破庙里,油灯的烛火摇晃着。
男子的脸狰狞起来:“怎、怎么不是啊!觉得自己高兴才去帮人,根本不管帮人的后果,你看看我,要不然当年那个给我五石散的大夫,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那些天杀的狗娘养的……”
他的嘴犹在说着对助人者的控诉,可是已经没了声音,因为他的气管连同着血管,都已经断裂了,喉咙只能发出一点“嗬嗬”的声音,翻涌着血液,倒在了地上,很快断了气。
烛火不再摇晃了。
脏兮兮的小白狗不明就里,凑到主人面前,舔着他慢慢冷掉的脸。
女孩子安静地昏了过去。
央鸣甩去刀刃上的血迹,转身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问的是出现在门口等黎尧。
“在你……杀他的不久前。”黎尧第一次直观地看见杀人场面,有些生理上的不适。
“嗯。”央鸣没说别的,只是将长剑收起。
“五石散……是什么?”
“一种药,可以治伤寒,也能让人上瘾,飘飘欲仙。”
“你……白天就看出来了。”
“对。守门将士显得很不对劲,是被收买了。”
“你没告诉我。”
“……”
“央兄……央鸣,我并没你想的那样要人护着,我不过是想以善待人。那人服药成瘾,良心丧尽,罪无可赦,换做是我也会动手,用不着你骗我。”
城郊外很是寂静,油灯燃的噼啪轻爆一声。
央鸣:“你以善对人,但别人并不会以善对你。”
黎尧:“有人会。”
央鸣:“谁?”
黎尧不再说话,只是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就那样看着他。
此时央鸣忽然觉得,这一刻,有种反复上演过的既视感。
之后两人将小女孩送去了药馆医治,大夫告诉他们,女孩子的身上有不少结痂了的疤痕。好在除了疤痕以及长期的营养不足以外并没有染上什么疾病,她年纪尚小,只要好好调养,以后一定能恢复健康。
女孩子醒了之后,不顾医生静养的劝阻执意下床找到两人,要向他们道谢,谢谢他们救了她。她正要跪下,小小的手腕却被黎尧一把拉住。
黎尧:“不用跪下来,不要跟你那个爹学。”
“那我、我愿当牛做马偿还大人救我的恩情!”
看着小女孩惶恐的脸色,黎尧蹲下来平视她,摸了摸她的头:“这算得了什么恩情呢,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其实真正救了你的也不是我和我旁边的这位大侠,而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