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笼罩在风雪中的普通小镇, 看起来有些像纽约。
  人们行色匆匆,压低帽檐, 裹紧了风衣和羽绒服。每个人都没有露出多少面庞,这侧面说明了天气的寒冷,似乎也预兆着什么。
  电影中没有无效的镜头,也没有不含深意的空镜头。
  风雪,为电影后续的发展埋下了伏笔,也许这就是男主帕克明知妻子会反对还是留下了小狗的原因。他无法坐视一只年幼的小狗在这样寒冷的天气找不到栖身之处,被活活冻死在街头。
  灰蒙蒙的雪景或许也预示着,八公的一生,从一场风雪开始,又从一场风雪结束。
  远处树枝上被冰包裹的绿芽证明这是一个饱含希望的春天。
  男主帕克即便也裹着风衣,却露出了脸,他行色匆匆,用公文包遮在头顶,尽可能遮挡着风雪,从长着新芽的树枝下快步走过。
  这个镜头...
  肖恩坐直了身体,忍不住讶异。
  刚才男主从长着新芽的树枝下路过的镜头是从上至下用俯视的角度拍摄的,新芽始终在镜头上占据了一小片画面和焦点,路过的男主的身影反而有些虚化,想要不注意这个镜头都难。
  毫无意外,这个镜头也在预示着什么,比如男主成为了某人的希望。
  这样的借喻手法在电影中倒是常见,但这个镜头实在是有趣。怎么拍的?把摄像机挂在树上吗?
  镜头动了起来,从新芽跟上了男主。
  这是一个标准的长镜头,摄像机仿佛固定在了男主身后,让观众跟随着他,和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擦肩而过,挤上了车。
  突然,周身杂乱的环境音降低了一瞬间,以至于男主人公和观众都从杂音中捕捉到了一声不寻常的狗的吠叫声。
  由老牌影帝克里夫·罗伯逊饰演的男主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让他看起来非常疑惑,但那叫声并没有引起他的好奇或者关注。
  嘈杂的人声仅仅减弱了一瞬间就恢复了原本的音量和距离,男主人公坐在了车上,随着不寻常的声音被盖过,也化为了声音和人流中不起眼的一部分。
  肖恩愈发感慨,这样娴熟的音效运用可不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新人导演能够掌握的技巧。
  是什么人帮了他?剪辑师是谁?罗杰·科尔曼的低成本电影公司中还有这样的人才吗?
  到目前为止,他甚至没能从《忠犬八公》中捕捉到一丝一毫低成本电影的影子。
  即便路人可能不是专业的群演,但他们都捂着脸,谁能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此时,镜头上移,整个屏幕上的画面只剩下了列车车顶陈旧的白色电灯。
  镜头停顿了片刻,又向下转,男主角依旧坐在列车上同样的位置。但车窗外却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是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天黑了,他乘坐着同样的列车,下班回家。
  人流顺着打开的门散去,那噪杂的声响也像是河流归于大海,从开门的那一刻散开、消失,归于沉静。
  男主人公如同来时一样,他维持着麻木的神色,将公文包遮在头顶,匆匆回家。
  这一次,在一片寂静之中,他和观众清晰地听到了那声狗叫声。
  银幕上的画面未变,只有声音表明影片仍在继续。
  列车轰隆隆地响,声响过去之后,远处的狗突然尖锐地叫了一声,然后开始不停地吠叫,但一声比一声微弱。
  观众的心也随之一点点被吊起——怎么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那只狗被列车碾到了?
  男主帕克显然如观众们的想法一致,他的神色焦急了起来。
  一边是日复一日不变的归家的路途,一边是一只素未谋面但生死未卜的狗。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公文包提在了手上,冒着风雪,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跑了过去。
  肖恩低下头看了一眼表,刚好五分钟。
  一部成功的电影,开头绝不能故弄玄虚故作高深。成功而富有经验的导演和剪辑师会在电影的前五分钟塑造一个小高潮、一个钩子,牢牢钩住观众的心,让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那果然是一只狗。
  帕克在轨道的边缘发现了一个幸运的、整整一天都没有被列车波及的铁笼。
  一只幼犬正趴在笼中,发出虚弱的求救声。
  “哇...”
  罗杰·科尔曼年幼的女儿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看向了坐在了一旁的妈妈,压低了声音:“是一只小狗,它好可爱。”
  是的,漫长的五分钟,没有任何人与男主帕克对话,甚至没有任何人露出自己的脸。
  这样冰冷的社会人际关系让观众在看到小狗那一身柔软的绒毛时,都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感慨。
  真好,他救了它。
  可实际上,也是它将他从那如同寒夜一般冰冷的人际关系中救了出来。
  但是下一秒,男主人公陷入了为难与犹豫,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无法将这只可怜的小狗带回家。
  他怀抱着铁笼,将公文包夹在了腋下,开始四处寻找列车站负责人的身影。
  肖恩突然察觉,也许公文包也是个意象。
  这只公文包也许代表了男主的事业,他来时将公文包而不是帽子遮在头上,联系他此时纠结的神色,似乎意味着在他心中事业较为重要,他因此忽略了家庭,与妻子或者孩子有了些难以调节的矛盾或者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