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微微颔首,道了一声:“谢谢。”便神色淡淡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良久不语。
  有她在,其他神君不敢闲聊,原本想来看热闹的神君,不一会儿就走了大半,仅剩下一些原本有事找帝君汇报的神君,在门口干等着。
  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大殿门终于开了。
  宣灵慢慢从殿内走出来。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但光从外表上看过去,比进去时体面了不少,至少一身的血是清理干净了。
  那等在门口的倒霉蛋神君,原本便和他是旧相识,当即走上去,搭上他的肩,调笑道:“灵渊神君,你说你没事砸我宫殿干什么,我还以为……”
  话未说完,他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僵,表情像见了鬼似的,倏地收回手,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发现不是错觉,顿时惊恐着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宣灵终于抬起脸,一张脸近乎惨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便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扶住殿门缓了半天,才冲那神君笑了笑,黑白分明的杏眼弯弯,明亮澄澈,轻快道:“以后不必再叫我神君啦。”
  那神君卡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终于哆嗦着说出来了:“……我怎么感受不到你的神力了!?”
  明明刚刚看着宣灵进去的时候,虽然狼狈不堪,但能明显感受到,这位神君的实力应该相当厉害,毕竟浑身那股汹涌澎湃的神力是伪装不了的,可这会儿再出来,他在宣灵身上竟然感受不到任何神力了。
  别说是神力,就是灵力也没有了,宣灵灵脉里平静得简直宛如一潭死水,甚至因为身上带伤,可能连个普通凡人都不如了。
  这神君快吓死了,宣灵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没有啦。”
  说完,他也不打算再解释什么,像是急着要去见什么人似的,冲那神君摆手道别,便慢慢往前走。
  宣灵现在格外心平气和。
  仿佛刚才那个一路破坏公物,在大殿内大逆不道地把剑架在帝君应桓脖颈上,威胁对方救人的不是自己一样。
  说起来,他还真应该感谢白涟。
  他原本是下凡历情劫的,顺带着销毁权印。
  当初下凡时他就好奇,哪有神君历情劫还带着公务的?
  但是毕竟那魔神是他封印的,权印也是他不慎遗落至凡界的,自己的锅自己背,再加上帝君应桓告诉他说,权印和他的情劫绕不开关系,让他去了就知道了,所以宣灵也就没多想,直接下了凡。
  现在,宣灵也确实是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
  神君下凡历劫,是要消去记忆的,并且既然是历“劫”,当然不能一路顺风顺水,所以宣灵才投胎到了一个根骨平平的普通人身上,结果他没想到,招财因为担心他,所以偷偷附在他身上,跟着一起下了凡,更没想到,出了白涟这么一个变数。
  白涟和他的系统,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偷梁换柱的事了。
  之前他待的其他几个世界,都被他和他的系统搅得天翻地覆,险些秩序崩溃,但偏偏白涟跟条泥鳅似的,四处逃窜,一直没被抓到过,令几个世界的“管理人”颇为头疼,没想到这次,托招财的福,宣灵不仅抓住了白涟,更是把病毒伪装的系统这个真正的毒瘤给困住了。
  倘若没有招财偷偷下凡这么一遭,恐怕现在他们这个世界的凡界也会崩塌得一塌糊涂,宣灵更是会继续不明不白地活在其他的世界。
  对帝君来说,这是严重的工作疏忽。
  所以哪怕宣灵的态度相当无礼、提出的要求非常过分,这位一贯死守规矩的帝君还是松口了,只不过,需要宣灵付出一点代价而已。
  索性,这点代价,宣灵给得起。
  他像是浑身的担子都卸下了,虽然面色苍白如纸,但显然心情极好,嘴角翘着,慢悠悠地走,走到一半,突然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是位眼生的女神君,宣灵一怔,目光扫过对方露出来的眼睛,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许久之前,闻玉阙说过的一句:“……仔细一看,眼睛倒还是有三分像云溪的……”
  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一时间表情僵住了,莫名其妙有种见家长的感觉,紧张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云溪神君?”
  对方微微颔首,开口第一句便是:“值吗?”
  宣灵愣了愣。
  云溪静静地道:“自愿被贬下凡,废去神力,剔除神格,永世不得飞升,救回来一个有可能不记得你的人,值吗?”
  “如果你是出于愧疚才这么做,我可以帮你去向帝君求情,收回成命,毕竟,这不是你的责任。”
  “真要说起来……”云溪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倦意,道:“还是他和他父亲都……不太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宣灵眼睫轻轻颤了颤,片刻,不答反问道:“如果我真的反悔了,那他……”
  云溪顿了顿,道:“我会救他,这是我作为母亲的职责,后果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只是……希望你不要生他的气,他很喜欢你,只是无法遏制住魔族的本性。”
  魔族天性里带着偏执的一面,如果最后云玉尘选择销毁权印,而不是抱着让宣灵记一辈子的想法,选择自毁,宣灵现在就不用为了救他,牺牲神君之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