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一肚子气的蒋耀一愣,脸色立刻就变了:“为什么这么说?”
秦冬将车驶出小区,却是利索地在路口掉了个头,径直往大桥南路派出所的方向驶去:“秦岚刚刚接纸巾的时候,你不觉得奇怪吗?”
蒋耀回忆了一下,忽然间,他猛地睁大眼:“她那个姿势很变扭,明明是在抱着方一鸣哭,头还埋在方一鸣怀里,她都没有抬头,怎么能一下就接过纸巾的?”
“因为她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哭这件事上,她的注意力在我身上。”
秦冬淡淡道:“她其实一直在观察我的动作和反应,所以才会本能地接纸巾——我故意拿的远了点,但是她还是一下就拿到了……我本来就是想试一下她的情绪是不是真的。”
“也就是说……秦岚突然哭并不是什么精神崩溃。”
联想到刚才女人哭泣的时间点,蒋耀脸色变得铁青:“她是心虚,因为她和方一鸣都知道,方晓燕是被他们逼死的,所以才不愿意我们再问下去。”
秦冬将车在红灯前刹下来,眼神锐利得像刀:“我去见过很多受害者家属,没有见过像是方家这样的,方晓燕作为独女才死一个星期,家里没有灵堂,也没有任何凌乱的地方,甚至父母的生活好似没有受任何影响,刚刚秦岚手里提着的外卖盒是人均超 200 的高档餐厅,不但如此,客厅里摆放着的黄玫瑰,看瓶子的水深还有玫瑰花的鲜艳程度,应该是这两天才买的。”
顿了顿,秦冬又道:“方晓燕在家中的地位很古怪,她的房间是走廊的顶头一间,看面积原本不应该作为客房,反倒像是储物间……特意让她睡在那里,还卸掉了门板,是为了能在客厅里就一眼看到她在房里的动作,而且,由于方晓燕睡在最里头,无论她要出来干什么都会经过其他的房间,这样她在家里做什么,父母都会知道。”
……也难怪。
蒋耀皱眉,也正是因为秦岚和方一鸣接近病态的管控欲,所以方晓燕开始了叛逆。
她开始找男朋友,为了男朋友贷款,甚至最后为了还贷款而偷家里的钱……
“偷钱。”
想到这儿,蒋耀后背倏然一阵发凉,他想起就在方晓燕自杀前,她才从家里偷了大笔的钱转给南哥还债,而处在这样的家里,方一鸣和秦岚会对她的动作一无所知吗?
就像是能读心一般,秦冬目视前方地踩下油门:“这可能就是他们想要对我们隐瞒的事情,我怀疑在家长会当天,方晓燕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仅仅是成绩下滑,这件事最好再去找当时的……”
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响猛地打断了秦冬,蒋耀帮他接起来。
是屠邵东的电话。
电梯到七楼的时候,秦冬和蒋耀迎面在走廊上撞上了韩涛。
常年带着笑的人脸色不好看,通常意味问题严重。
韩涛上来也顾不上说别的,只是看着蒋耀道:“进去之后无论屠队说什么,别解释也别回嘴,屠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为了你们这个位置担了很多压力,现在正在气头上。”
话说到这份上,蒋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还没来及问些别的,秦冬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胳膊:“别让屠队等,否则他会更生气。”
两人推开办公室的门,屠邵东面前烟雾缭绕。
长兴刑侦支队队长天生的鹰目剑眉,长腿高个,本是相当能拿得出手的长相,但因为常年眉心都拧着疙瘩,如今脸上却横竖都写着一个“凶”字。
“你们俩过来,门关上。”
屠邵东压着嗓子,语气越是平静反倒越让蒋耀背后出汗。
他反手合上门,战战兢兢地跟着秦冬走到办公桌前,目光不合时宜地落在桌上的一张照片上。
就和韩涛家里的那些一样,屠邵东的办公室里至今放着他和郝雪峰的合照,照片上屠邵东的眉头还没生出疙瘩,郝雪峰的少白头也没后来这么严重。
那时候的长兴双刀,或许也就和现在的秦冬还有韩涛差不多大。
“自己讲,这第几次了?”
沉默了半晌,屠邵东将烟掐灭在烟缸里,语气平平地抬眼问他们。
对上那双比起秦冬还要锐利几分的眼睛,蒋耀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舌头还没捋顺,屠邵东已经一巴掌拍在桌上,声音瞬间震得蒋耀鼓膜生疼。
“说话!这他妈第几次了!上回是跑去人家里吓孕妇,这回人刚死了女儿你们俩上门指着人家鼻子骂,仗着有唐锋给你们撑腰就他妈为所欲为了是吧,啊?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证啊,还当不当自己是警察!真以为连吃三个投诉支队还能给你们兜底是吧?”
想到不久前接的电话,屠邵东气得脑袋嗡嗡直响。
他没想到这案子会到秦冬那里,更没想到这两个小兔崽子会顶着现在这个身份到处给他惹事。
一个已经结了的自杀案,两个支队刑警堵在人家苦主家里和人叫板,这事儿但凡传到什么社交媒体上头,别说是什么干预中心,连支队都得他妈连坐。
眼看屠邵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蒋耀谨记韩涛的嘱咐,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然而,就在他低头琢磨什么时候适合给屠邵东顺毛时,身旁却倏然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
“屠队,抱歉,这个案子就算是交证我也要查下去,因为我想知道,一个人究竟要经历什么,她才会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