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摇紧贴着所以能察觉得到,在他那片尘不染的华冠广袍下,慕寒渊胸膛起伏得有多剧烈。
  云摇不合时宜,却又发自真心地,乌红的眼眸里都沁出点笑意。
  能把三百年来传闻里七情不显六欲无相的圣人寒渊尊气成这副模样,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无耻了。
  而且她从前没发现自己如此恶趣味——怎么他愈是气极,她愈是心愉呢?
  “算起来,你心爱的小师妹,这会儿应该刚到掌门师侄的奉天峰上,”云摇抵着他颈侧被她咬破的伤,似吻非吻,似笑非笑,“你说,我若此刻召她回来,故意叫她看见,这仙域中最端方不染的寒渊尊被我如此欺凌的模样,那你要如何是好?”
  云摇原本以为,这话该是最叫慕寒渊恼怒。
  然后她就发现她失策了。
  “此行离门,我在藏龙山遇见了红尘佛子。”在云摇在恶女之路上再进一步前,慕寒渊终于平复了情绪,连气息竟然也沉下来,“师尊不好奇,他与我说过什么吗?”
  “……”
  提起红尘佛子,云摇的眉眼一瞬就冷淡下来。
  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尘封多年的往事,连眼底乌红间,也有煞气掠过。
  “提那秃驴作何。”
  “了无大师已与我讲过当年之事,临别之际,他提醒过我,”慕寒渊有些心绪复杂地抬眼,望着眼下虚靠在他胸膛前,难得近乖巧地听他说话的女子,“师尊与我有宿世孽缘,若不断舍,必酿滔天之祸,沦万劫不复之狱。”
  室内静默半晌。
  云摇一声嘲弄低哂,仰眸望他:“那秃驴的鬼话,你也信么?”
  慕寒渊眉目凌寒:“若我不愿师尊冒险呢。”
  “我?为了我?”云摇像是听了笑话,恶意地微微仰脸,红唇几乎擦过他下颌。
  慕寒渊僵了下,向旁侧首,微微避过。
  便听云摇含笑问:“瞧,你躲我都来不及,为了我,你自己信吗?”
  “……”
  一点哀莫的嘲弄拨得慕寒渊薄唇轻勾。
  他半面侧颜掩在灯火阑珊里,更勾描出凌冽清寒不染红尘的冷隽。
  “师尊自然是不信的。”
  慕寒渊瞥过漆黑的眸来:“从种下师徒之契那日起,师尊又何曾信过我呢?”
  “……”
  兴许是那人眼神太叫云摇难过,一道灵力从指间弹出,转瞬之间,湮灭了满室明昧的灯火。
  彻底陷入昏黑的洞府中,衣袍窸窣。
  眉心邪焰之力释出,过他颈侧之伤,慕寒渊体内的血色丝络受她牵制,一举一动都在她掌握之中。
  这一次,还是他给了她机会。
  “既不后手防备,又不懂得下先手为强,”云摇一边吻他,一边听他隐忍克制在胸膛间的低闷声息,“慕寒渊,这三百年里,你的修为都修到哪里去了?”
  “……”
  慕寒渊阖眼,长睫低颤,被焦躁涌动的血色丝络搅得体内灵力暴起。强抑下的气息翻覆在他灵府灵海间,叫他气脉都要涨碎似的疼。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克制至极,没有叫一丝灵力外泄,伤及身前为非作歹的女子。
  见慕寒渊一言不发,像是厌恶至极地将脸撇开,长眸紧阖,连覆下的睫睑都颤栗不已。
  云摇轻笑了下。
  她攀上去,轻轻吻过他凤羽般柔软的长睫,指尖也终于勾开了他腰间的束带。
  长琴玉佩从他腰间玉带上滑落,丁当一声,隔着他覆落的外袍,跌到榻上去。
  云摇沿着他睫羽向下,吻过他鼻翼,薄唇,下颌。
  最后停在他低沉滚动的喉结上。
  “慕寒渊,你便恨我吧。”
  她轻声说。
  恨她最好。
  好过守着后山孤凄坟冢,一个人抱着负疚与思念活着,叫你摧心折肝,求死不得。
  ……
  ……
  气息交缠,色授魂与。
  在慕寒渊分辨不得是仙天之界还是无极地狱的间隙,在她炙灼的泪滑落到他唇间时,他听见无尽远的神魂传音里,她吻着他喃喃。
  “别怕……就陪我到最后吧。”
  “万劫不复的,一定只我一个。”
  -
  山中无时日。
  天悬峰上,花开又落,不知几度风月荒唐。
  最叫云摇奇怪的是,那日之后,慕寒渊依旧将两人之事瞒得极好。她本以为,他即便自认凌辱不愿声张,但至少会在明面上与她划清界限,或者干脆去陈青木那儿点破丑事,以掌门之力拦她作恶……
  将错就错后,云摇原本设想了千百般醒来刀剑加身群怒相向的场面。
  但都没有。
  准备太多用不上,她还有点失望。
  不过更多是遗憾。
  ——这般作炉鼎受辱都任她欺凌绝不声张,不污不坠乾门与她的半点声名,多好的仙苗,可惜还是让她糟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须得恨她,只有这样,她才能替他将后路铺得妥善。将来他脚下千层浮屠,有她堕尽声名垒作黄土之功,也能算偿还了吧。
  至于她自己……
  恶女云摇托着腮,摸着眉心,对着窗外轻叹。
  “只剩三个月了啊。”
  三个月后,这世上任一切繁华云烟,人声鼎沸,都再与她无关了。
  好在,当年五师兄之死罪魁已定,虽证据不足……但她将死之人,行事恣肆,入魔都无谓,更也无需证据了。
  而慕寒渊体内的血色丝络,如今也已拔除到只余一丝。
  好像没什么未尽之事。
  那便趁仙门大比之前,在洞府后山的七座坟茔旁,再起一座衣冠冢吧。
  否则来日她死在慕寒渊剑下,连个替她收尸立碑的都没有,岂不是凄惨至极?
  云摇正想着。
  忽有清风穿堂而起,捎来了一截雪中寒松似的冷香。
  云摇怔了下,抬眸望去。
  敢这样出入她天悬峰的,只可能是慕寒渊一个。
  果然,屏风后走出一道清隽身影。那人依旧是几百年来不变的一身雪袍华服的谪仙模样,银丝莲花冠也是清霜如故,片尘不染。
  哪里看得出被迫与她历过数度荒唐?
  这心性定力,连云摇都佩服。
  只是……
  慕寒渊身影近前,像做过千百遍,燃香奉茶,最后停在云摇椅畔,他淡然问:“弟子峰内有座芙蓉池,里面的芙蕖花今日开了,师尊想去看看么?”
  “……”
  云摇眼神愈发奇异,细眉微挑。
  她总觉着,寒渊尊有些……变化,但那变化的根本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譬如此刻,她夜夜拉着他贪欢,他白日里替她人前遮掩尽也就罢了,连两人独处时,他也不像初时冷漠以对,反倒像是毫无芥蒂任她吩咐。
  而相应的,在风月事上,他虽从不主动逾矩,但也愈发顺她心意,且有时更像是动情入戏似的,凶狠得让她都招架不住,几度主动告饶。
  尤其是前夜。云摇自己逃下榻去,偏悄然间还被他发现,彼时腰间玉骨如箍,那般入骨力度,她几乎以为他要将她重新拖入幔帐之中逞尽凶邪。
  好在,最后那人指骨还是在她腰间一根根松开,只将她虚揽入怀里。
  “师尊累了?”
  他被情欲染透的嗓音哑到蛊人沉沦,“那便睡吧。”
  “……”
  然后云摇这个不争气的竟然就真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她都得庆幸,醒来时脑袋还在脖子上才对。
  “师尊?”耳边清声唤回她神思。
  “嗯——?”
  云摇叩眉心的手一停,仰头,“哦,芙蓉池么。也好,我今日正有些无所事事,想出去走走。说起来,我还未曾去过你的属峰,便由你带路好了。”
  云摇言间,随慕寒渊起身。
  向外走时她抬眸,瞥过了慕寒渊束发的银丝莲花冠,冠身依旧冷淡清寒,一副不沾红尘的出脱模样。
  好像在她面前时,它就从未起过什么变化。
  云摇想着,随慕寒渊离开了天悬峰。
  不知选地时有意或无意,慕寒渊的属峰距离她的天悬峰相距极近。前几日云摇便听闻过,这是众仙盟送给慕寒渊这位未来乾元道子的云上仙山。
  入了峰内,两人直抵芙蓉池池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