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淖亮出手中火铳,冷静道,“给你两个选择。我给你一枪后再用枪指着我自己脖子逼你放我出去,皇上念你负伤或会免你失职之罪。”
“要么你直接放我走,稍后我会立刻上书皇上,揽下所有罪责。皇上最知我的性情,怪不着你。”
气候宜人的行宫五月天,千总硬是冒了一脑门儿的汗。
火器不像刀剑,你碰它才可能被误伤。火器是会走火的,万一六公主把膛管抵上脖子时刚巧走火了,那他全家的命都不够填的。
这可是三眼铳,危险翻三倍!
最终,千总把心一横,咬牙摆手示意手下让路。
他是听过这位六公主狂放恣意、我行我素的名声的,据说连皇帝都拿她没什么办法,可能是又惹了什么祸事,才给赶到行宫来禁闭一段时间。
但千总私下揣度,皇帝大概心里还是爱重这位公主的。人还没到,先把她用惯的宫人物什全送来布置妥当了,还严令他必须护卫公主周全,不容有失。
千总哪里敢让这六公主出事。
眼睁睁看着六公主上车离开后,立刻点了两队人马,一队去往京中送信,一队由他亲自率领,跟在车驾之后护卫行程。
容淖只带了木槿和春山,一行人轻车简从,自南向北疾驰赶路。
草原的春日来得比关内晚一些,四五月份有些地方还在落雪。
她们一路见过春意烂漫的青浪原野,也踩过雪后初霁的斑驳草皮,在鼠洞里陷过马,冰水洼里叹过气。
最终,于六月下旬一个天高云低的日子进入漠北扎萨克图部。
千总很有眼色,提前派人去通报了札萨克图汗。
容淖进入王帐领地时,见到了一个圆眼睛的中年妇人。头顶蒙古已婚妇人的红绡罟罟冠,上面堆满各色珍奇宝石,穿着打扮富贵非凡,可面色蜡黄憔悴,人也干瘦得厉害,若非眼珠子还算活泛,定然让人疑心她将被那一身华服珠宝淹没。
哈斯的额吉忽兰哈敦上次没有去往御营朝奉,是以容淖没见过她。
可看见眼前这个妇人第一眼,容淖几乎便确定了她的身份。
“公主。”忽兰哈敦迎上来,扯出个疲惫的笑,冲容淖深深躬腰施礼,感激涕零,“多谢公主不远千里来送哈斯一程。”
容淖避开,木槿已经知机的把人扶起来。
“哈敦,我想先看看哈斯。”容淖轻声道,顺便抹了把面上的尘沙。
忽兰哈敦眼中含泪,强撑着笑脸微微摇头,“天日热了,放不住。那股味儿她自己想必也不喜欢,我与她父汗商议过后,已于六日前将她亲手火葬。”
容淖面色微凝,惊诧道,“火葬了?”
哈斯的死牵涉颇多。
容淖相信她的父母一定会为爱女讨回公道,不会让她带着不光彩名声往生的。
既然肯让哈斯入葬,必然是……
“解决了。”忽兰哈敦沉沉叹息,“都解决了。”
“凶手躲在四公主府里寻求庇护,寸步不敢出。被我儿麾下几名忠心女子借故潜进去,割下头颅扔到理藩院门口。”
“理藩院见对方潜藏护卫森严的公主府依旧毙命,即知我部报仇决心之坚,心知不妙,唯恐此事闹大引来朝廷追责,遂以真凶已然偿命再纠缠毫无意义为托辞,各打五十大板便轻轻放过。不敢再趟这趟浑水,强横要求定下我儿罪名。”
没了理藩院插手拉偏架,那便是双方自己私下解决了。
忽兰哈敦回身望了望高阔的王帐,“她父汗前几日率部去往土谢图汗部讨要公道,又带了几颗头颅回来做酒器,以慰我儿在天之灵。也是在作战时受了伤,老家伙方没能起来致谢公主的深情厚谊。”
听到当真牵涉四公主,容淖一时寂然无言。
想与忽兰哈敦说点什么,忽兰哈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体贴地让人带她先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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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忽兰哈敦预备下的毡包,容淖躺在矮榻上顶着柳条包壁上的黄羊头骨怔神。
连日赶路的困乏冒出来,可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认为哈斯之死有疑点。
因为忽兰哈敦的表现很奇怪。
忽兰哈敦对爱女之死的悲切伤怀显而易见。
可奇怪的是,里面没有怨恨。
一个连折三子的妇人,唯独剩个宝贝女儿。这女儿年纪轻轻便枉死了,哪怕凶手为此赔命、其家族亦因此付出了惨烈代价,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能消弭她的怨愤才对。
人的心又不是天平,只要双方流出的鲜血相当,便能立刻平衡。
而且,有关四公主的一切也十分古怪。
凶手藏在四公主府中,竟被几人轻易潜入翻出。
简直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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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没见过四公主府的格局,但她见过五公主府的烫样甚至亲自去过五公主府邸。
五公主府修建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内城,依然是高堂广厦连宇,占地颇巨。
四公主府建于辽阔塞外,少了许多限制,料想规模只会更加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