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侯爷默默上前。
天子望着沈毅,郑重说道:“江山社稷,沈卿肩膀上要担起来一半了。”
沈老爷面色严肃,低头道:“回陛下,天下是天子的天下。”
皇帝哑然一笑,扭头看向群臣。
“晋王兄。”
晋王立刻上前道:“臣在。”
皇帝缓缓说道:“晋王兄辛苦一些,往后任宗人府宗人令罢。”
晋王声音颤抖:“臣遵命。”
“越王。”
越王李誉上前,两眼发红:“皇兄。”
皇帝看向他,对着他招了招手,叹气道:“咱们兄弟,这一生情分不厚,朕待你多有不到之处,你心里没有怪朕罢?”
越王跪在地上,低头哭道:“皇兄,已经待臣弟极好了。”
“莫哭。”
皇帝轻声说道:“你任宗正,辅助晋王兄打理宗人府罢。”
“替朕……管好宗室。”
越王殿下叩首谢恩。
皇帝见状,默默闭上眼睛。
“朕累了。”
“都出去罢……”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洪德帝的后事
天子开了口,沈毅与众臣都前后离开了寝殿。
沈毅走在最后面,皇帝默默的说道:“沈卿不要走远了。”
“让惠妃进来……”
沈老爷低头应是,走出寝殿之后,将惠妃娘娘请了进去,惠妃……或者是顾横波也是步履踉跄的走了进去,直接跪在了皇帝床前,垂泪不已:“陛下……”
皇帝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道:“兰青啊。”
顾兰青,顾横波的本名。
然而这个名字,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人记得了,如今这个世界上,差不多只有皇帝陛下一个人知晓。
大多数人以为她姓吕,是大陈的惠妃娘娘。
一些自以为知道真相的,大约也只是猜测,她就是当年名动秦淮的琵琶绝顾横波,再深就不知道了。
这么多年,皇帝陛下一直记着她的本来姓名。
皇帝陛下看向惠妃,目光里是难得的温情:“朕没有立望儿,你心里有没有怪朕?”
惠妃满脸泪水,摇头道:“臣妾知道,陛下有不得已的苦衷……”
“其实也没有什么苦衷。”
皇帝默默的叹了口气,开口道:“立了老大,无非就是麻烦一些,朕主要是担心,将来老大即位,兰青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朕不在了,要是沈子恒不搭手,你们母子难以收场。”
“再有就是……”
皇帝陛下默然道:“诸皇子之中,望儿的性格是比较像朕的,朕……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现在回头想来……”
“朕其实不太愿意当这个皇帝。”
皇帝陛下默然道:“朕想来,望儿将来坐在朕这个位置上,大概也会为之苦恼,干脆就让他去做个清闲的王爷,富贵逍遥去罢。”
说到这里,洪德帝看了一眼南方,默默的叹了口气:“说起来,朕还真有些想望儿了,只可惜,恐怕很难再见到他了。”
李望当年出生的时候,洪德皇帝喜出望外,拉着沈毅的手说,自己当爹了。
那个时候的喜悦,自然不是装出来的。
再后来,洪德一朝后宫妃嫔多多,但是真正是洪德帝自己挑选的,至始至终就只有惠妃一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一家三口,才是洪德帝心里最初认定的“一家人”。
惠妃娘娘年轻的时候,心思重的很,没有少在后宫跟孙皇后勾心斗角,后来之所以偃旗息鼓,一来是因为宫里始终有孙太后压着,二一来……
大约就是见洪德帝累的太厉害,不愿意见到他再为后宫烦忧了。
他们“夫妻”俩,感情自然是极深的。
惠妃垂泪道:“臣妾立刻派人六百里加急,将他召回燕京来……”
“不……不能。”
皇帝摇头道:“这会儿他回来,恐怕很难脱身了。”
他看向惠妃,默默说道:“你们母子的事情,朕……朕几个月前,就跟沈毅提过了,朕去之后,沈毅会安排人送……送兰青到福州去。”
“沈毅……沈毅在福州,势力不小,他应承了朕,就一定会保证你们母子平安……”
“再……”
皇帝陛下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再有就是……铭儿还有小琵琶……”
“他们都还没有成年,与新帝无有怨隙,老四……不是心肠恶毒的人,他不会为难这对弟弟妹妹,将来也可以安然无恙。”
惠妃一共给洪德帝生育了二子一女,长子自然是李望,小儿子名叫李铭,还有一个幼女,今年只十一二岁,洪德帝十分喜爱她,给这位小公主取了个“小琵琶”的乳名。
“这样……”
皇帝陛下舒了一口气:“你们母子各有所安,朕也就能放心了。”
惠妃娘娘摇头,满脸都是泪水:“陛下,臣妾已经准备好了……”
“万一您出了什么事,臣妾立刻服药,随您而去……”
洪德帝皱起了眉头,摇头道:“不可如此,你还……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日子可以过,到……到福州去。”
“望儿孝顺,会好生奉养你的。”
顾横波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陛下,当年臣妾被人带出那个地方,关养起来,那个时候臣妾只是以为,陛下将臣妾当做玩物……”
“如今,二十多年了,陛下待臣妾一片真心,臣妾无以为报……”
“只盼着能永远追随陛下……死生不离!”
洪德帝看着她,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洪德帝才叹了口气。
“兰青。”
“若有来世,咱们做一对民间夫妻罢。”
顾横波垂泪点头:“好,好……”
……
寝殿之外,沈毅与太子都没有走远。
李鉴站在沈毅旁边,低声道:“叔父,父皇的意思是,让……让侄儿这两天就跟桑桑成婚,越快越好。”
这事不奇怪。
洪德帝的身体糟糕成了这个样子,随时都有可能驾崩,要是按照原来的日子大婚,大概就来不及了。
而皇帝一旦驾崩,新帝一年之内想要成婚,都不太可能,这件事就会被拖延下来,然后就会……多出一些不确定性。
沈老爷沉默了一会儿,默默说道:“殿下,城外的禁军如果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动作,明天殿下就去我家里去,与我夫人还有犬子商议这件事罢,把这件事办好了,陛下也能放心……”
“是。”
李鉴低头道:“多谢叔父体谅。”
沈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殿下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但是这段时间,也不要谁来投效都一股脑的收下,要认清楚人。”
“不然会有麻烦的。”
“是。”
太子殿下欠身道:“侄儿明白的。”
说到这里,太子看了看寝殿,低声道:“叔父,要不然您先去睡一会儿,侄儿在这里守着就是了。”
沈毅摇头道:“不碍事,明天天亮宋相过来之后,我再去睡觉。”
这两天两夜,沈毅都是一直留在宫里的,不过宫里房间很多,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睡觉。
两个人正说话的功夫,高太监迈步走了过来,他先是对太子低头行礼,然后对沈毅欠身道:“侯爷,陛下……陛下找您过去说话。”
沈毅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太子。
“殿下可以回东宫稍歇一歇,这里有什么事,会立刻通知东宫。”
“是。”
太子殿下低头应是。
而沈毅则是跟着高明一起,进入到了寝殿。
这个时候,惠妃娘娘刚刚离开不久。
天子床边无人,沈毅对着皇帝躬身行礼:“陛下。”
“坐下说。”
沈毅找了把椅子,坐在了床边,看着皇帝,挤出了一个笑容:“陛下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这样下去,将养几天,说不定就好了。”
洪德帝摇头道:“是……太医用了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