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将香椽转了转:“我阿娘是我们十里八村做饭最好吃的,家里虽然没什么好菜,但阿娘总是尽力做好吃。阿娘有句话我一直记着:咱们穷人家和别人比不了吃穿,投胎选不了,但做饭做菜的时候,总要尽力让全家人吃好喝好。”
  元钧心里微微一动,视线从那双纤细剔透的手指挪开,看向容璧那双碧清眼眸,她始料未及太子忽然看过来,下意识回避贵人的眼神,浓密睫毛长长垂下,去看手里的香椽,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又大概是这些日子和太子太熟,她说了句心里话:“咱们老百姓很多事情都没的选,至少这吃进口的一饭一蔬,勉强能做主是加盐还是加醋,不管明天怎么样,咱们总得把今天的日子过好。”
  元钧点了点头,唇角忽然又微微一笑:“难怪卿卿要在宝函宫内种菜,不管皇帝谁家做,至少今晚的菜,是自己精心烧的,是合自己胃口的。”
  他长久凝视着容璧,赫然发现这来自底层百姓人家的小娘子,有着最朴素的对过日子的看法,总是从一饭一蔬、一丝一线开始,从眼下过起。
  他伸手轻轻接过容璧手里的香椽枝插入枝条,只觉得香味悠远,意味深长:“卿卿之心正如明镜,灵明无着,物来顺应,是有大智慧也。”
  窗外菜圃里正在捉虫摘菜的几个侍婢远远看着太子和良娣在厅堂里对坐插枝,清雅非常,如诗如画,不由都带了些艳羡:“殿下和良娣娘娘真是天造地设。”
  “殿下怎么都不喜人伺候在旁的,这些粗使事,交代我们做不就好了。”
  “我们都是皇后派来的人,太子殿下自然忌讳。”
  “小声点。”
  “我说的是实话,皇后给太子殿下塞了多少人你们不知道吧,太子一个都没留。”
  “我怎么听说容良娣也是皇后娘娘选的,也是东宫旧人来着。”
  “小声点,那一样吗?容良娣虽然是皇后选的,但那也只是因为她生得美,听说太子开始也没留着,都打发了,送给了弋阳公主那边伺候,都去了一回靖北,这次弋阳公主差遣她回京办事,正巧陛下又要给太子选侧妃。她身上本来就还有司帐的宫籍在,顺理成章提拔了罢了。”
  “说到底还是生得美……”
  “别说闲话了,听说了没?皇后被废了。”
  “听说了,别议论了。这轮不到咱们说什么,就算被废,也还是比你我尊贵。咱们在这里算什么呢?囚徒一个。”
  “呵呵,也未必。说是退居别宫,其实比这边可不如,我听说尚宫局那边内惩的几位尚宫都出动了,请了西宫那边的几位老太太坐镇审问着。宗室司也出了人,内侍省也出了人,这审讯的架势可不简单。”
  青豆已迫不及待地炫耀自己打听到的:“听说皇上亲自下的口谕,什么都不许皇后带走。圣旨颁布那日,几个尚宫局的姑姑就替皇后除了冠钗外袍,听说只穿着素袍去了内惩司那边,什么颜面都没了。”
  碧瓜将信将疑看向青豆:“你在哪里听的捕风捉影的话,皇后可是一宫之主,生了两个皇子一位公主,岂会如此折辱?便是审也是密审。”
  青豆不屑笑了声:“要不怎么说落地凤凰不如鸡呢。我可不是胡说,是东宫侍卫队的人和我说的,他们本来就被青犼卫那边打压着,这一年多不痛快,听说沈统领那边因为承恩侯被骆国舅参了,他都告病在家,不敢入宫了。如今知道皇后倒霉了,哪个不心里称快呢。”
  绿葱笑了声:“我知道了,必定是侍卫队那个小方吧,每次看到豆儿眼睛里都直愣愣地傻笑。”
  青豆面上飞红:“我这是给你们打探消息,省得日日在这里白耗着日子。”
  翠韭老成些,轻声提醒她:“我们到底是太子的侍妾,小豆儿还是注意些不要和侍卫交往过密,如今是在宝函宫内,无人多事罢了,若是有人多事告发,那可不仅要没命,还要祸及家人的。”
  青豆仿佛被泼了一壶凉水,面色微微苍白:“知道了,谢谢翠韭姐姐教我。”
  碧瓜却道:“呵呵,这一年多来,殿下哪里看过我们?若是殿下一直这么样子也就算了,结果容良娣来……这才知道便是冰人,也有笑的时候。咱们入不了太子的眼,我看豆子眼光极好,沈统领可是殿下的表兄,沈统领又护短得厉害,若是小方那边去求一求,我就不信太子不放人。与其在这里空耗着,不若早做打算,这些侍卫出身本就都不错的,能出去做正头夫人,何苦在这里白白关着耗着?”
  绿葱道:“如今骆皇后被废了……太子会不会……也要出去了?”
  碧瓜冷声道:“出去也轮不着你我的富贵。”
  她看了眼厅堂上太子笑语晏晏,正亲手拿着一枚香椽递给容良娣嗅那味道,酸溜溜道:“便是容良娣如今看着独宠,又能独宠多久呢?她身份不过是侧妃,太子正妃,必定出身名门世家。我依稀听说,沈家……嫡女,如今尚未定人,多半就是等着太子呢。”
  “如今也不过是关在这儿,容良娣生得又好,又是弋阳公主调教过的,太子独宠一份儿,真出去后,太子身边一正妃两侧妃,侍妾不算那牌儿名上的,也轮不到你我。”
  一时几个侍妾全都微微心里酸涩,只有青豆满脸娇憨:“姐姐说的,若是小方去求沈统领,真的有希望放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