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主事丘远书原本就是个老成持重的官吏,他的夫人与承恩侯府有些亲戚关系,也因此平日里和承恩侯府也算有些来往,这次得了承恩侯府这边的嘱托,这才请了容墨过来给儿子教书,这几日下来看到容墨虽说天赋未必超绝,但贫门中刻苦卓绝,且对经义掌握也十分扎实,为人也沉稳踏实,不是那等好高骛远的书生,作为小童启蒙,竟是十分恰当,也十分看重容墨,听到他求见,自然立刻便请了进来。
  容墨也很是耿直,上来便打听靖北的战事。丘远书有些意外,只答道:“听闻靖北王一路凯歌,直逼王庭,恐怕真的能将前朝丢掉的十三州都给收付回来,倒也是千秋功德了。”
  容墨却问道:“我听说,靖北王为了尽快攻占王庭,将身怀有孕的靖北王妃留在了中途刚刚占下的城里,自己却带着大军前行,如今靖北王妃被北犀围攻,可有此事?”
  此事并非什么绝密军机,朝中不少关心军机的大臣都知道,但连容墨这样的赶考举子都知道,丘远书有些意外,问道:“你如何知道此事?这是军机大事。”难道竟是有人故意散播?
  容墨看他脸色,心里沉了下去:“如此说来此事为真了?不瞒大人,晚生有一妹,自幼进宫当差,后来被选侍在公主身旁成为随驾女官,到了靖北,如今公主既陷在城里,也不知舍妹是否也深陷险境。晚生实在是牵肠挂肚,正想要打听底里。大人既在户部主事,想来定也知道些内情。”
  丘远书面色微变,容墨却起身深深一揖:“丘大人,我知道您是得人所托,照应于我。否则晚生不过是一介寒生,无人保荐,何以能得大人青眼,将子弟相托?能够请托大人这般朝廷官员,想来定然是位身份贵重的贵人了。如今晚生挂念舍妹,心急如焚,倒不如请能够请托大人照应晚生的那位贵人出面,看看晚生身上,究竟有何令人所谋之处,若是能换回舍妹安全,晚生也少不得赴汤蹈火了。”
  丘远书料不到容墨如此直接,脸色变了变,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不能做主,但公主身边,必然也是有卫队的,不至于轻易陷入险局,你且先安心,我去打探打探消息,再来答覆于你。”
  容墨心中知道丘远书这是要回去禀报那位背后的贵人,只能深深一揖,退下了。
  丘远书历来干练,果然当夜便有一辆马车将容墨辗转送到了一座宏伟巍峨的府第,朱门兽环,庭院深邃,他被管家引着进了几进门,入了一间书房内,书僮打了帘子道:“侯爷,容家三爷到了。”
  侯爷?哪个侯爷?
  容墨心中猜测,走了进去,看到上面一位老者,面容清矍,双眸锐利,衣着倒是不甚华丽,只是半旧家常的青色葛袍,老者看向他问道:“容墨?老夫沈平野,因着祖荫,袭了承恩侯爵。”
  承恩侯!容墨心中已迅速反应过来,这位,便是沈皇后的弟弟,当朝国舅……如今的太子,还有那弋阳公主,正是这位国舅的妹妹,沈皇后所出。
  他一边心中猜测,一边上前行礼:“晚生见过侯爷。”
  承恩侯看着他,说话和蔼:“前些日子得了公主、太子嘱托,命老夫照应公主身边随嫁女官容璧的兄长,因着老夫的儿子言语不当,未能邀你进府,便辗转请托了户部主事丘大人,照应于你。”
  容墨心中一沉,致谢道:“小子有愧,因着当时刚到京城,不知底里,沈公子垂问,我看是贵人,不敢相扰,如今却知吾妹深陷险境,心中焦虑,想到丘大人为朝廷命官,沈公子又气度高华,定然身后有着贵人,或可救舍妹于水火之中,这才腆颜求见,冒犯侯爷之处,还请侯爷恕小子无礼莽撞之罪。”
  承恩侯看他单刀直入,心下暗自激赏,难怪太子命人照拂,有此兄长,也不知那容女官,又是何等人才,才能令太子幽禁之中,不顾被监视看管,也要命沈家照管照应,拉拢此人。
  他慢慢道:“不必客气,令妹在公主身边随侍,很得重用,太子正是为此,才爱屋及乌,看重于你。”
  容墨却焦急道:“却不知弋阳公主深陷围城,情势危急的传言,是否为真?”
  承恩侯并不隐瞒:“是真,且面临情势,比传言中更危急。”
  容墨往前一步急切道:“不是说皇上已命三皇子和定国公率兵前去解围吗?”
  承恩侯看了他一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定国公已逝长子宋衡,为弋阳公主前驸马,早逝后公主二嫁,才嫁给了靖北王。公主与宋驸马结缡时间不长,但感情甚笃,公主当时待定国公也甚为恭敬。定国公与公主关系算不错,三皇子又是公主的弟弟,公主有难,定国公率着大军就在边境,完全可以请了三皇子的同意,便可径直发兵救援,然而定国公却与三皇子用八百里加急军报来请旨,是否救援公主。一来一回请旨颁旨,贻误战机,你可知道为何?”
  容墨心头剧震:“朝廷不想救公主!”
  承恩侯意味深长道:“不错,公主,也是靖北王妃,靖北王为何要带着有孕的王妃征伐北犀,又为何中途将她留在危城吸引敌人以期分兵,而朝廷又为何派了年少不知兵的三皇子和老成持重的定国公带兵前往督军,却又不救,你想通这两点,便知道朝廷大军,一定不会在城破前赶到。”
  容墨咬牙:“朝廷想藉机收服靖北?我听说二皇子刚娶了北犀公主为皇子妃!该不会要引狼入室,与外族联盟杀自己人吧!这也太令人不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