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醒来,即使大脑已经清醒,但我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不用看也知道,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风从半掩的窗户外吹进来,吹起浅白的纱帘,吹动纸张哗啦啦轻响,卷起我的发尾,在空荡荡的房屋内流转。
风带来了冰雪融化的味道——土壤暴露在消融的雪里,化成粘稠的雪泥,挺过严寒的野花和依然翠绿的灌木蜷起被压塌的根茎,在寒冷依然肆虐中散发生机。
我静静地躺在鲜活的清晨,刚想笑,却感到脸上肌肉一阵僵硬,难道我笑了一整晚?嘴角又酸又胀。
温暖似乎还未从颈边腿去,缺失一块似的空落落,我半眯着眼睛,手悄悄地摸上耳朵,直到之间摸到耳廓后小小的齿痕,我才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梦,我默默地笑了,幸好不是梦。
哐当——砰——
楼下传来几声巨响,似乎大门被撞开,我能听见木门砸向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如果不是接下来急促的脚步声,我会以为是飓风过境,不凑巧撕裂了房屋,楼梯吱呀作响,床也跟着震动。
我疑惑地睁开眼,就看见安德廖沙恍若旋风一样冲进来。
“安德廖沙?”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自从圣奥茨特一别,我们没有再见过一次,通话,邮件通通没有,他像是从此在我的人生中人间蒸发。
“两个小时后,我预定两张飞往卢森堡的机票,所以该起床了,弗洛夏。”没有久未相见的问候,安德廖沙省略一切繁冗礼节,他没有任何预兆地投下一颗炸弹。
什么?我根本没来及反应过来,就看见安德廖沙快速转身,推开柜门,从衣服堆的下面拽出行李箱,他咣当一声打开,随便扯过几件挂着的衣物就塞进去。
“我要带你走,现在立刻。”安德廖沙的头发长了些,半遮住脸,他比之前瘦了一些,青涩不知不觉褪去,显现出一种成熟。
可能是错过了某些时刻,此时的安德依然高大俊朗,但不知不觉让我觉得有点陌生,他金色的头发在充足的光线中闪耀,灰色眼眸仿佛燃烧的冬日,亮得惊人。
“我要带你走。”他急躁地扯下一件棉外套,揉成一团,硬塞进箱子里。
我呆愣愣地坐在床边,尝试着阻止他:“为什么要离开,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搞不清情况,只能看着他忙碌地打包。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安德廖沙的动作顿住一秒,他攥着我留在卢布廖夫的护照,冷漠在他轻柔的话语中肆虐,“你能脱离巴甫契特的掌控,拥有自由的人生——你本该拥有的人生,我不能继续无视你遭受这些,或许更早的时候,我就应该这么做了,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
我呆滞不语,这算什么?
我用力地咽唾沫,他的话犹如世间最美味最诱人的糖果,可是过期了,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是感动都姗姗来迟。
“你需要带走什么吗?药物都带上,还有这些······”他打开箱子的底层,里面是莉莉娅的遗物和他的礼物,他沉默了两秒,然后重新合上,“只带上必需品,其他的不用担心,等到了卢森堡,我们再买。”面对我的无动于衷,安德廖沙自顾自说着,他扣紧行李箱,一只手拎起来。
“安德廖沙。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忍无可忍地扯住箱子一角,“难道是马尔金家出事了吗?还有索菲亚呢···到底怎么了?”
我手足无措,脑子里一下浮现出许多可怕的念头,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脸色发白。
不安让我在冷风里颤抖,我倔强地看向安德廖沙,我需要答案,准确的答案,不论是好是坏,我都不要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没事。”安德廖沙蹲下来,仰视着坐在床边的我,他的手抚上我写满焦虑的脸,话语中满是安抚,“什么也没有发生,所有人都很好,只是我和你,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
他说完,如同被追赶一样,不能浪费一点时间,他又打开一个箱子,迅速地填满。
我的嗓子被堵住了,这让我说不出任何话,只能麻木地看着安德廖沙以惊人的速度塞满两个箱子,衣柜里一片狼藉,真像是龙卷风过境那样惨淡。
“还愣着做什么,弗洛夏,去换件合适的衣服,我们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了。”安德廖沙脸上没有任何笑容,他伪装的温柔也在我的沉默里岌岌可危。
不对劲,我抓紧了还残留余温的被子,身体不由自主向后缩,安德廖沙看上去不对劲极了。
“为什么要走?”裸露的肩颈寒意蔓延,呼吸频率加快了,我紧张地盯着安德廖沙。
他忍耐什么似的深吸一口气,缓步靠近我,他露出了习惯性的笑,灿烂而怪异,因为即使笑得热烈,但他的眼里始终是深沉的晦暗,仿佛有些东西从根上开始腐烂,然后那些表情很快消失。
他抓着我的手,侵略性的气息从未如此强烈,我试着挣扎,但他的力气很大,握得很紧,几乎能阻断正常的血液循环,我不舒服地皱眉,但他对我的反抗无动于衷,冷漠掩埋在如烈阳般耀眼的温柔下。
“我很抱歉,弗洛夏,我没有保护好你,我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怎么做都不对,怎么样做都是错···”叹息一般的语气,痛苦细细密密如同蛛网将他束缚,安德廖沙眼中的绝望能将灰烬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