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与他无关,就算她作出再不可理喻的事情,比如过度依赖酒精,比如每天被砸得稀巴烂的总统套房,比如那辆打滑冲进森林撞断了树的青灰色保时捷。
也许是成长的代价?尤拉讽刺地笑了。
“这不是仆从精心挑选、修剪,送上餐桌可以任你摆弄的插花,带着刺,会伤人的。”尤拉百无聊赖地说。
阿纳斯塔西娅无动于衷。
好心的提醒被无视了,尤拉也没有什么反应,他越发觉得今日出门是个坏决定,气温似乎每一秒都在降低,被水浸湿的地方仿佛过会儿就能结冰。
车辆避免被雨水倒灌地下车库淹没,纷纷逃离,车辆拥堵得严重,这导致两个人的等待会继续延长。
“为什么不走?”尤拉耐不住寒冷侵袭下的寂寞,他忽然发问。“殿下允许你离开,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看上去你过得并不算开心,你有什么非得留下的理由吗?”
阿纳斯塔西娅收回手,刺骨的寒冷让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她似乎不感觉冷,即使她的嘴唇发白,脸上全无血色:“殿下倒是很信任你。”
当然,尤拉骄傲地挺了挺因为严寒而坍缩的胸膛,他忽略阿纳斯塔西娅很难说不是嘲弄的意有所指,他补充道:“如果是因为那个交易,你不用放在心上,即使你离开,殿下依然会完成他的许诺······”他眉间浮现出一层疑惑,“你的愿望成真了,可你现在看上去并不满足。”
——何止是不满足,他甚至觉得阿纳斯塔西娅的精神状态不怎么正常,好吧,他不担忧她的精神健康,那是佛奥洛夫家族的人该操心的事。
尤拉看到她轻轻闭上眼睛,端庄清雅的气质,原本她柔和婉转的声音,刻意掐紧,显现出不自然的怪异:“我讨厌这里,你是知道的。”
困难咽下一口气,她睁开眼睛:“但你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一点点磋磨自尊,不得不做那些丑陋事情的自己,每一件!来到这里的每分每秒,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露出的笑容,我付出的时间,我忍耐着被迫着去做这些事情······”阿纳斯塔西娅缓慢地挤出字眼,听上去是平静的,她的面容还带着温婉的优雅。
“每分每秒,我都觉得恶心。”失真面具剥落下了隐藏的狰狞,她低声重复道:“恶心透了。”
尤拉冷眼看着,作茧自缚的下场,果然不会太好看。殿下说得不错,主动提出交易的阿纳斯塔西娅,用为爱痴迷的殉道者姿态,牺牲奉献的伟大精神几乎骗过了她自己。她很痛苦,尤拉知道这一点,但只是源于被权力与爱情同时羞辱的尊严挫败,和她高傲自我之间的冲突。
简单来说——自以为能放弃所有追逐的爱情,可最终连身段也不放不下来,高贵的姿态无法伏低做小祈求爱意,大概就是个粗浅的逻辑。
尤拉忍不住开口:“是你的选择,所以不要抱怨。”
阿纳斯塔西娅竟然笑出声,她嘴角抿起,嘴唇发白显得她阴冷憔悴:“不!我没有选择,我只能这么做···那天晚上,我知道机会来了——我必须抓紧,那是我最后的可能。”
像是陷入沉痛的回忆中,阿纳斯塔西娅的话颠三倒四,混乱不清,尤拉不解地问 :“什么晚上?”
阿纳斯塔西娅翻起眼皮,疲乏和冷漠在眼珠里交错:“圣奥茨特的宴会,我意外撞上马尔金父子在花园深处,他们发生争吵,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在马尔金先生脸上看到怒不可遏的神色——他打了安德廖沙一巴掌,要知道他也许一向觉得亏欠安德廖沙,不论之前安德做了多出格的事情,连你都免不了受到父母责罚的时候,安德甚至不会被斥责,马尔金先生总是宽容的,但这次不一样,你比我更清楚,即使安德廖沙还没有作出实际行动,他已经派人对安德进行监管,并严令禁止他们有任何接触,哪怕是见一面都不可以。”
“所以···”尤拉眯起眼睛。
阿纳斯塔西娅居然有些骄傲,嗤笑一声:“所以,我立刻想出这个计划,诚然,我也许不是马尔金先生最满意的人选,但很难有比我合适的了,完美的时机,恰到好处的知情人,一厢情愿的青梅竹马,短时间内还会有更好的选择吗?”
这还没完,她的筹谋将所有人都算进去,不需要回答,阿纳斯塔西娅低声诉说着:“马尔金家不会拒绝,安德廖沙不会反抗,而与殿下的交易能帮我压下家族内不满的声音,我还需要搞清弗洛夏的心思,所以我让自己成为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得知道她对安德廖沙的感情,因为没人知道她怎么想——万一他们是该死的两情相悦呢?”
他们不是,这点尤拉都能回答,弗洛夏小姐一无所知,她绝对不能知道,尤拉烦躁地“啧”了声,他实在不该今天出门。
“···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赢了,阿纳斯塔西娅。”尤拉提不起劲头,恭喜的口吻懒洋洋的,没有多少真心实意。“你可以离开维尔利斯特了。”
他现在也只想离开这个能冷死人的鬼地方,哪怕目的地是西伯利亚他都不会特别反感。
阿纳斯塔西娅注视着空中的虚点,没有落点的迷茫,她一点也没有赢家姿态,反而像个输掉全部身家,仍然执迷不悟的赌徒,她轻声说:“还不能走······”
“为什么不走?”尤拉对阿纳斯塔西娅的奇怪见怪不怪了,他告诉自己,应该离酒精远点,酗酒也许会缓慢的摧毁一个人,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