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雾敛怔住了, 喉咙里干涩得难受, 好像有鲜血顺着食道黏黏腻腻地滑了下来。
她想说些什么, 但在这个情况下, 说什么都好像是苍白无力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张雾敛眼眶也红了。
是她太懦弱了,是她没有努力,没有好好修炼,一门心思就知道泡云祭火。
她……她是个混蛋!是个废物!!一看到死人就慌得没了主见的废物。
而现在, 有人真正地为了救她而死在了她面前,张雾敛突然觉得,所谓的8千8百万美金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现在, 她宁愿用8千8百万美金换大家重新活过来。
少年冷冷地站起身,看也没看她一眼, 一瘸一拐地去查看自己这些师弟师妹的情况。
每翻开一具,手上的青筋就越显眼几分, 眼眶也越红上一分。
就在这时, 一声细微的□□陡然在这一片死寂中乍响。
“师……师兄……”
一个血肉模糊的恭华宗小师弟突然费力地睁开了眼,□□了一声。
少年猛地一顿, 紧跟着, 整个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
这是张雾敛第一次看到云祭火总是一脸傲气的脸上露出了堪称狼狈和惶急的表情。
“弈……弈然……别说话……师兄在救你了。”
少年垂着眼,抿紧了唇,泪水顺着下颌啪嗒嗒全落在了郑弈然脸上。
郑弈然茫然地捂住了丹田的位置, 汩汩的鲜血顺着腰腹流了下来:“疼,师兄好疼。“
“师兄我好疼,我要死了吗?”
面对死亡, 郑弈然也慌了,努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结果却被云祭火给一把摁住了,少年咬牙切齿地怒吼:”别动!师兄在救你!!”
言罢,手上的灵力捻成了一条灵丝,帮郑弈然修补肚子上这大洞。
小师弟疼得冷汗涔涔,惨叫连连,在云祭火身下扑腾个不停。
张雾敛强忍着眼泪,立刻也跪了下来,帮忙一块儿按住,从郑弈然肚子里流出来的血浸湿了指缝,张雾敛心惊肉跳的同时,心如刀绞,羞愧恍若潮水一般几乎快将她吞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看着郑弈然,张雾敛抖如筛糠,豆大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拼命地,无声地道歉。
云祭火或许是看了她一眼,又或许是没有,被汗和血浸透的额发垂在额前,眼里红得渗血。
就这样,一个摁着一个补,小师弟肚子上的可怖的大洞终于被补了起来,人也成功地疼晕了过去。
张雾敛站起身,张了张嘴:“云……”
少年沉默地放出了储物空间,又弯下腰,把自己的师弟师妹一个一个放了进去,又背起了郑弈然,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张雾敛拔步追了上去:“云祭……”
少年脚步一顿,冷冷侧目,“滚,还要我再说几遍。”
又将背上的小师弟耐心温柔地往上掂了掂,换了个相对来说更舒服的姿势。
“弈然别怕。”云祭火的眼睛红得就像个兔子,“师兄这就带你回去。”
眼看着少年走下了后山,被血浸湿了的袍角贴在了修长的黑靴上,金龙带血,狼狈不堪。
张雾敛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痛苦不安又羞愧地想。
她不放心郑弈然,她……她想看看他……
但现在云祭火肯定很讨厌吧,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敢招惹云祭火,张雾敛只好小心翼翼地落后了少年一大截,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结果走到一半,她就被拦住了。
后山上枝繁叶茂,邪魅丛生,斜刺里突然伸出来一根藤蔓,将她拦腰一截。
面前这些四下挥舞的藤蔓,是山上的小妖,闻着血腥气而来,又不敢拦前面的云祭火,干脆就挡在了她面前。
张雾敛记得,原著里这些山上的精怪虽然没多少攻击力,却还是让伤重的季青林吃了不少苦头。
被抛在半空中的刹那,张雾敛立刻慌了,下意识地想要喊前面的云祭火,但求救声到了嘴边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她可以的,她自己能做到的。
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张雾敛抽了抽鼻子,咬着牙从袖子里摸出了把匕首,一点一点地去割身上的藤蔓。
云祭火或许察觉到了她这儿的动静,却像是当作没看见她一样,全然将她无视在了脑后,自顾自地下了山,连半个眼角余光都没施舍给她。
这些藤蔓攻击力不高,但十分坚韧,张雾敛咬着牙割了半天,都没割断,反倒激怒了这些藤蔓小妖,藤蔓噼里啪啦地全打在了她身上。
啪!
啪!
张雾敛挣扎得越厉害,这些藤蔓缠在她手上就缠得越紧,有些甚至硬生生地嵌入了皮肉,鲜血直流。
受伤在前,又割了大半天,张雾敛哆哆嗦嗦的手臂都在抖,手上也有点儿使不上来力气了,握着匕首的手,又湿又滑,在这下一波疾风骤雨般的抽打到来之际,匕首终于脱手而出,而她也被藤蔓高高地抛上了天。
她……她好没用啊……什么也做不好。
被抛上了半空中的那一刹那,撞入心扉的不是恐惧,而是一阵自暴自弃的绝望。
张雾敛有点儿木然地想。
身上好疼,全身上下肯定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了吧。
这些藤蔓捆起她,足足往地上抡了有十多下,大有不拍死她不罢休的气势。
张雾敛被砸得大脑发昏,口中和鼻子里鲜血直流,呼吸也有点儿喘不上来了。
可能她会在这儿被这些藤蔓吸收了,就这样静静地死在这儿。
这样也好,张雾敛疲倦地闭上了眼,再也不去想那8千8百万美金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她是被人给轻轻摇醒的。
“姑娘……姑娘?”
“醒醒……”
睁开眼,眼里倒映出一轮奄奄一息的落日,天际的火烧云红得像血,张雾敛愣了一下。
她……她没死吗?
顺着这声音的来源抬头一看,一个樵夫打扮的中年大叔正关切地看着她。
“姑娘?你没事吧?”
说实话,她现在的尊容实在有点儿有碍观瞻。
她衣服上的血水已经干涸凝结了,脸上肿得高高的,全身上下全是藤蔓勒出来的血口子。
看见张雾敛这满身是血,失魂落魄的模样,樵夫被吓了一大跳。
“是……是大哥你救了我吗?”张雾敛木木地眨眨眼。
那樵夫有点儿担心她,又有点儿不敢靠近:“姑娘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这些山里的小妖精凶得很,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们都赶走,你家里人呢?怎么一个人上山?”
这个世界的人已经习惯于和精怪一起生活了。
张雾敛又眨了眨眼,看着面前这陌生又和蔼的樵夫大叔,突然觉得一阵委屈,脸上还没什么表情,但眼里两行热泪顿时滚了下来,看得樵夫傻了眼。
“姑娘,你别哭呀?你这是迷路了?”
这来自陌生人关切的善意,反倒让张雾敛哭得更凶了。
“我送你回去。”
张雾敛呜咽着摆摆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根本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只能零星地含糊地应两声,别过头哭得昏天黑地,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擦眼泪,脸上被抹出了一个接一个血印子。
好不容易哭完了,这才红肿着眼站起来:“谢谢……谢谢您。”
诚恳地鞠了一躬,张雾敛问:“请问您叫什么……我……我一定会来报答你的。”
樵夫本来推拒了,但看她坚决,这才道:“我姓王,叫王桥。”
看着张雾敛这样子着实有点儿不放心,皱起了眉:“姑娘你真的不用我送你?”
“我自己走就行,不用麻烦大哥了。”张雾敛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又朝着这樵夫行了一礼,一瘸一拐地扶着树干走了。
已经入夜,武泗城中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炊烟袅袅。
行舟靠岸,桥上,岸上人来人往,笑意盈盈。
这一路上,有很多人惊讶异样地看了她一眼。
张雾敛步履蹒跚地好不容易走到了胡府门前,想到云祭火走之前那冷漠的一眼,突然又没了推门走进去的勇气。
她……她有什么勇气面对他们呢,是她连累了这么多人。
郑弈然醒来之后,她……她更没有勇气去面对他了。
抱着膝盖,张雾敛默默埋头坐在了台阶前,一直坐到身子都被冷风吹僵了,也没勇气站起身推开面前这扇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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