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好在终于不用在笼子里挨冻了。
方观拢了拢身上暖和被子,没有散发着一股霉味,也不会盖不住小腿。他睁着眼睛环顾昏暗的四周,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屋外佣人走动的声音。
他已经好久没有躺在床上睡觉了。
方观原以为,就算是到了那个什么师母的家里,他也会因为被人排挤而不能进屋里面睡觉,只能缩在柴火屋里,靠着锅炉的余温进入睡梦。
而如今他们没有人都有了单独的屋子,干净舒适。他舒展了身子,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活下来。
方观很快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每天和其他小孩子在这座宅子里打打下手,管吃管住,院子很大,不会无聊。
他起得很早,偷偷的跑去院子里看弟子练功,模仿着他们的动作,但总是摔得很惨。
寒冷的冬日终于迎来了温暖的阳光,这天方观照常打扫着走廊,从他人的闲聊中听见今天来了一个师尊,就是之前将他们从笼子里那里赎回来的那个人。
这些孩子对她念念不忘,方观也就不可避免的听过不少她的事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如果可以跟着她拜师学艺的话,他应该也会变得很厉害,有足够的能力推翻皇权为父母报仇。
像是重新燃起了活着的希望,方观看着就快被擦秃了的扶手,盘算着如何让她把自己给带走。
突然耳边传来了那个印象中的声音,带这些慌乱、焦急,可方观大致还是可以听出来。
不会这么巧吧。
来不及思考,方观手忙脚乱的抱起一旁的盆栽,高高的树叶挡住了视线,他寻着声音的来向踉踉跄跄走过去。
果不其然,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正式那天把他们从笼子里面救出来的,可方观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好像很震惊的样子,又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蹲了下来,她的手掌很柔软,也很温暖,她治好了方观额头的伤疤,还给了他一束红色的发带。
她果然很厉害的样子。
一切按照计划中的进行,方观顺理成章成为了她的徒弟。但是方观有些疑惑,师父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他有些担心,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吗?
就像是母亲一样,不对,师父比母亲待他还要好。
师父说要交给他好多东西,要让他变得非常厉害,保护好自己,帮助其他人。
……
给师父买了发簪,师父没有责备我偷草药的事情,师父很开心。
……
师父带我去看了烟花,但是差点和师父走丢。师父抱着我,师父的身上很香,和当初我撞上去的那股清香一样。
……
不喜欢师父躺在其他男人怀里,师父答应了我不会再去见他们了,好喜欢师父。
……
师父又带我下山玩了,这次去了书铺,我买了一本小说,晚上躲在被子里面看完了,讲的是两个相差十二岁的人在一起,女主和照顾他长大的叔叔的爱情故事,他们挣脱世俗的束缚获得爱情。
师父多大了呢?
……
师父好像要离开了。
师父说她要去拯救其他世界了……我也想跟着师父一起,但是师父说让我留下来拯救这个世界……
……
……
……
方观拿着发簪回去的时候,找不到师父的踪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跑去问那些师叔们,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回复。
他收养的那只兔子也跑了,跑去了其他人家里,不再回来。
方观用法力一次又一次的复原师父和他说话的最后那一刻,就像是师父仍然在他身边一样。
一年又一年,四季流转不息。
人是会变得,但是这十年来,方观却未曾变过对秋幕灵的思念,甚至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成了一种执念,想要把秋幕灵永久留在身边的执念。
方观寻找着能去往其他世界的方法,这无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寻遍了世间所有隐居之人,看遍了记录在册的古籍,头晕目眩,昼不能寝,直到在一本古籍中看到了六个字——借魂塑身之术。
魂?
师父的魂还在吗?
现在的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一丝师父的痕迹了。
可方观绝不会轻易的放弃这唯一的希望。
他以发簪为载体,注入法力重塑了一具虚无缥缈的身躯,封入冰棺之中,保存着模糊的形态。
方观整天守在冰棺面前,就像是被吸食了魂魄一般。
他的眼神空洞,宛如一具躯壳。
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方观眼中眸光一闪,他想到了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乱套了,师父会再次回来拯救的吧。
……但是师父会责怪我没有守护好这里吗?
方观不愿去想之后的后果,只要师父可以回来,就好。
第一位,是与方观最为亲近的师尊,他爬在地上怒目圆睁,眼里布满了血丝,脑袋上的青筋暴起,头发被鲜血沾染在一起,他呕吼道:“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方观淡淡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人,满堂被血色浸染,散发着浓郁腥厚的铁锈味,遍地残肢断臂,无一人幸免。
那些平民百姓,他不屑于去杀害,也没必要去杀害。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师祖,维持着这个世界秩序的人,唯有他们出事,才会惊动这个世界以外的秩序,才会……让师父回来。
只要师父可以回来,就算讨厌他……
他不在乎这些。
方观无法找到任何有关秋幕灵的痕迹,于是只能寄希望于拜佛敬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想要知道秋幕灵究竟在哪里,他渴求着佛祖让秋幕灵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回到他的身边。
终于,在他屠了陆仙尊满门后,次次大凶的竹签终于变成了大吉。
回程的路上,他捕捉到了一抹淡淡的法力,他惊觉到这是属于师父的。
而一只兔子精冲撞了他,看着呆呆傻傻的样子,师父就算回来,也绝对不会被人提着在自己面前。
今天心情好,他就姑且带回去吧。
方观急不可耐的赶赴到冰棺前,“师父,你快要回来了吗?”那几天日夜守在冰棺处,等待着师父醒来。
这一等,就又等来了一抹灵力的味道,不是在这里,是在外面。
方观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灵力散发出的地方,可又是那个兔子精。
是谁在冒充师父吗?
方观震怒,他想要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子精。
但是下一秒,他想到,万一这就是师父呢,方观又松了手。
他想要验证一件事情,于是把她变成了兔子模样带回家。
但是这只兔子精也不是个善茬,愣是没有在他面前用过一次法力。
直到,他看着她向他奔过来的身影。那一瞬间他把这只兔子精幻视成了师父……
两次感知到相同的灵力,而她又是在大吉那天的唯一变故……她会是师父吗?可又为什么不愿与他相认?是转世吗?师父真的消失了吗?
方观止不住的悲伤,什么都好,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好……他真的……好想,好想师父,他已经无法再忍耐自己去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