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至愉悦地拉起他的手,带着他走上楼梯。
  寂寥的楼梯层里回荡着两人前后跟随的脚步声,一点点敲醒沉睡在心的记忆碎片。
  原本留有他们幼时手绘画的位置已经翻新,墙面上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夏斯弋仰头看向平铺着一层灰尘的墙面,眉眼不觉低垂下来。
  钟至放开他的手,把手里提着的颜料袋子放得远了些,在走廊的角落里取来两支扫把,递了其中一只给夏斯弋。
  夏斯弋接过扫把,正疑惑着,就见钟至扬起扫把,沿着灰尘遍布的墙壁朝他毫不留情地扫过来,甚至都没预警地提示他一声。
  夏斯弋半点也没防备,身体应激地后退了一步,依然没能躲过这场灾难。
  积厚的灰尘洋洋洒洒地飞落,半数都散到了他身上。
  夏斯弋一脸震惊地看向钟至,一言不发却胜似万言。
  钟至顶着纤尘不染的衣服和头发,噙着笑道:“还你的。”
  沉积的记忆从他的脑中浮现,那是多年前他在这面墙前肆无忌惮往钟至身上泼洒颜料水的画面,飞扬的色彩从往昔的记忆里扬洒到现实。
  这样想来,他依稀记得当时钟至被他泼了一身颜料时外显的惊讶,那副总是故作深沉、波澜不惊的眼睛反常地瞪着他,几乎要将他洞穿。
  彼时他觉得这样的钟至很好玩,于是变本加厉,眼看着钟至干净整洁的衣物染成了调色盘,依旧乐此不疲地戏弄着对方。
  除了涂了一整面墙体后被母亲训斥的那十几分钟,那几天他都在因为这份没有代价的成功捉弄而快乐。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有些经年累月的债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钟至这一扫帚彻底击碎了夏斯弋自我颓丧的天然条件,他一边嫌弃地拍扫身上的灰尘,一边随时准备抄起扫帚回击。
  钟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忙忙碌碌的动作,甚至还有后退一步看戏的意图,看得夏斯弋一阵恼火,也不管什么债不债的了,干脆开始了反击。
  阳光从窗外漏进来,炙热的光线穿过飞扬的灰尘,留下胶柱般的光芒。
  打打闹闹间,欢声笑语充斥入房间,驱散了空荡无人的冷寂。
  眼前的墙面干净下来,打开的窗子缓缓驱散着周围的尘埃,只是他们俩谁都没能幸免于难,成为了灰头土脸的代名词。
  钟至把手伸进兜里,一边掏出什么一边向他的方向靠近。
  夏斯弋防备地举起手边的扫帚。
  只见钟至越过了他,伸手够起地上的塑料袋,又折回到他面前,抽出从兜里拿出的纸巾擦了擦他的脸。
  钟至的动作轻缓,眼里的柔和好似春日的暖阳,淡淡地笼罩在他身上。
  夏斯弋稍稍愣神,放下了戒备的手,忍不住嘟囔道:“都怪你。”
  “怪早了。”钟至掐起他脸颊上的一块肉,“一会儿还能更脏。”
  夏斯弋不明所以地抬起眼眸,还没等问钟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装着颜料的塑料袋“唰啦”一声降在了眼前。
  钟至抖了抖袋子:“开画吧,补上和以前一样的颜色。”
  看着钟至真要动手在墙面上绘图的架势,夏斯弋连忙蹲身按住他的手:“等会儿,这里已经不属于我们了,不能乱画的。”
  钟至扬眉,用眼神示意夏斯弋去摸衣兜:“不记得我给你什么了?”
  夏斯弋抚上衣兜里的钥匙,硬质的钥匙隔着衣衫压在胸膛上,带来不可置信的安全感:“这是……”
  钟至解释:“接手这幢房子的人不肯卖,所以就退而求其次租了几个月,他没什么要求,我们就是画满了所有墙面,也没关系。”
  夏斯弋愣怔地看着钟至,表情依然难以置信。
  钟至牵起他的手,把绘画工具送进他手里:“天塌了不还有我帮你顶着吗?画就画了,我说可以就可以,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夏斯弋狐疑地斜视他:“你骗我的还不够多吗?”
  钟至无奈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别在这时候拆我台不行吗?”
  他回眸看向眼前雪白的墙面:“我记得你以前在这里画过月亮来着,这次来画个差不多的也不错。”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夏斯弋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当年画了什么,可偏偏钟至还记得,就好像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印在脑海里的,得以随时调取。
  过往的痕迹可以被无情抹去,他们也可以创造新的记忆锚点。
  他拿着沾湿的画笔往钟至脸上画了一道,靛蓝的色彩沿着皮肤的肌理晕开,留下一层明显的色彩。
  钟至移眸看他:“先画,一会儿再闹。”
  夏斯弋偏不听,沿着相似的位置又在他脸上画了一道,直接画出一个叉。
  钟至沾取颜料的笔尖微微颤抖,一抹殷红的色彩落在地板上。
  “那行。”
  他反手抓住夏斯弋的手腕,也在他脸上相似的位置上画了一道。
  夏斯弋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开始快速回击。
  就这样,他们两个一会儿拿彼此的脸当画板,一会儿往墙上涂涂画画。
  幼时他们够不到更高的位置,如今他们轻松便能画到从前踩着高椅才能触碰到的高点,虽然缺失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是殊途同归。
  等到这副大作终于完成时,墙下也多了两只气喘吁吁的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