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成天看书怎么会吵,吵也是书在吵,刷拉刷拉地响。
说到这,我想起我离开那天给她留了本《十万个为什么》,我是不是给你留了本书,它后来去哪了?
她看了我一眼,明显一愣,然后才说:记不得了,可能压箱底了。
别是丢了吧。
怎么可能丢!
那你看过它没?
我字都认不全,它里头讲什么我不知道。
时隔多年后的今天,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个礼物选得非常没用。年幼的玉眉连大字不识几个,又怎么会对它感兴趣。
风沿山坡上来,惊走一片雀鸟。玉眉仰头看那些飞远的鸟群,停在原地没有动。我看了她一会,然后问:玉眉,你喜欢鸟叫声吗?
玉眉不假思索,喜欢啊,听了会容易犯困。
奇妙的是,我和玉眉性格迥异,在这些事情上倒是奇怪地一致。
泡在花鸟集市整整三天,我挑到了一只品相完好,健康活泼的玄凤鹦鹉。也就是玉眉说过的黄得像刚出生的小鸡崽,两颊还红扑扑的鸟。
我赶在临近饭点时提着小笼回到店里,拿上了布罩套上,打算给玉眉一个惊喜,但店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打乱我的计划。
是玉眉那有好事给儿子藏着,坏事才想起有个女儿的爹妈。
他们来找玉眉要钱,说她弟弟要学费,她作为家里一份子,得帮弟弟出这份钱。
我离门还有几步远,就听玉眉说:一年的学杂费不至于要上千,你们当初决定要他上学,可没说要我来担学费,何况我也没钱。
她爹质疑:你要没钱怎么开得起这店的?
玉眉显然被他们惹急了,压着怒意的语气,这里人来人往,她不想闹太难看,朋友让我帮忙打理。
他们并不信玉眉这套说辞,坚信玉眉要么是傍上大款,要么就是藏着一笔巨款不让人知道。
玉眉妈声泪俱下:你什么朋友这么有钱,还肯让你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打理?现在你想怎么混就怎么混,我们也没拦你,没想到现在要你拿点钱出来帮忙都不肯,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喊人来赶你们了。
玉眉爹要钱不得,恼羞成怒,拿起地上工具箱的扳手作恐吓,行啊,你叫,等他们来之前我先砸了这店,反正都别好过。
眼见扳手就要往前台的大理石桌面砸去,玉眉当即用双手拦住他向下砸来的扳手。一眼望见门边的我。
我对玉眉爹说:我报警了,警察正好在附近巡逻,一分钟后就到,你不想吃枪子的话,最好现在把扳手拿下来。
玉眉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更不懂法,一听要吃枪子赶紧收回手。玉眉妈见到我像见到鬼,之前我的疯态让她留下阴影,她迅速拉住男人,压声说快走,别惹她。
两人活像个笑话,灰溜溜离开。
我上前察看玉眉的手,她的虎口处因生生接下扳手红了一片,不知道隔天会不会变成淤青。
我拿来药酒帮她擦,顺便问:他们之前都在找你要钱吗?
玉眉摇头:就今天。我每个月都有给生活费,足够他们一个半月的开销。至于学费,他们早年是攒了钱专门给我弟上学用的。
所以归根结底,只是想从玉眉身上多贪点。
谁会嫌钱少。玉眉说,捞不着彩礼,总要从我身上榨多点。
涂好手,玉眉往门口张望,你真报警了?
我弹她脑门:怎么可能,我又没电话,吓唬他们的,一吓就跑了。
玉眉捂着眉心咧嘴笑:那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室内传来一阵清脆悦耳鸟啼,玉眉误以为是窗外又停了小鸟,今天的鸟叫怎么这么大声。
我趁她探身往窗边看时,去拿放在门边的鸟笼,随即走到她面前。
玉眉,你看看这个。
嗯?玉眉回头,先是看我,视线下移,看见了我手中的鸟笼。小鸟望她,歪着头的,满是好奇。
她第一反应是戒备:你干嘛?送我?
我骗她说:这是一只折翼的小鸟,老板说便宜卖了,如果还没人要,就要扔掉,我不忍心,把它买下来。
玉眉有些不高兴,之前问你要不要养,你又说不要。
那你忍心它被扔掉吗?
这我可不管。玉眉故作冷漠,说不定是老板哄你的。
我解释:它叫声很好听的,我还想着你应该会很喜欢才对。
玉眉的郁闷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状似不在意,嘴角又忍不住扬起:给我看看先。
那一整个下午,只要闲下来,玉眉都在笼子前。看得出她真的很喜欢这只小鹦鹉。我和她一起在窗边,她站着,拔下鸡毛掸子一根羽毛来逗小鸟,我坐在旁边晒太阳。
玉眉左看右看,看不出它哪儿受伤了,翅膀看起来是好好的。
它哪里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