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子箴说完,还笑了笑,看向忘禅:“忘禅,你说是吧?”
忘禅叹了口气,站起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你们若是闲得慌,不如看看这一路上的灾民难民,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天下并不太平。”
景国同敬国的这一仗打了足足五年,虽说最后是景国获胜,但敬国其实心底一直不太服输。
边关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越往京城,太平盛世的假象便越发明显,可越往边关,这一路便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啃树皮,吃草根,只要能够活下去,便什么都吃。
这五年的时间,京城繁荣富贵,奢靡享受,可边陲小镇的这些百姓却连一口热饭都喝不上,又有多少家庭散了,有多少年轻的男子投兵死在战乱之中,不计其数。
而这些,才真正该是他们所看到的。
勤亦送出干粮回来,神色极其失落:“从前我只觉得自己只能吃些素,已是十分嘴馋了,眼下看到这些百姓竟连素都吃不上,只能用一些树根果脯,心里便十分不是滋味儿。”
忘禅更是一声叹息:“当时该将勤非也一同带上,让他来看看这边关百态,免得他住在京城被繁华迷了眼,竟还挑起自己眼下的生活来了。”
勤亦苦笑一声:“勤非那是从未受过苦,还不懂这些。眼瞅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等到了地方,我便休书一封,寄回去,要让他好好看看这边关的苦态。”
“战争才刚结束,百废待兴,有此情形,倒也正常。”忘禅起身往远处看去,那群流离失所的百姓正在狼吞虎咽他们送过去的食物,他的眼神逐渐远了,“只怕……”
接下来的话,忘禅没说出口。
“你是怕,这仗还得打,那一切更无尽头?”即子箴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是。”忘禅抬眼一声苦笑,“为争权势,这些当皇帝的,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影突然挤了过来,正好卡在了忘禅和即子箴的中间,将即子箴挤得往旁边去了两步,眉头也紧皱起来。
景伏城双手抱胸,淡淡道:“正因为皇兄看到了百姓之苦,所以才未对敬国有太多的要求,不过每年交粮万石,另送一位公主过来和亲罢了。”
忘禅一时竟无言以对。
罢了……在景伏城眼中,他那位皇兄,怎样都是极好的。
第47章 流民
离边关越发近,这一路上的流民也就越来越多,忘禅已将身上能够贡献出去物资都贡献出去了,一路上再遇到人,难免心里头觉得憋屈难受,尤其是看到那种不过一两岁的奶娃娃,长得一点也不胖墩墩的,反而瘦得连骨头都很明显。
勤亦看得心里也十分不舒服:“师父,你看那边……”
忘禅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却见不远处一张黑黢黢的小脸竟也有肉眼可见的苍白,纤细的四肢无力地乱挥舞着,虽然饿得直哭,可那哭声却像小猫叫似的,小得几乎听不见。抱着那孩子的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女人,也是浑身黢黑,穿得破破烂烂的。
忘禅正要叹气,突然见那女人竟抬起了手,牙齿狠狠地咬在了手指上。鲜红的血珠一下子冒了出来,女人将手指凑到了小孩嘴边,那小孩便似得到了什么琼浆玉液似的,吸了起来。
“停车——”
忘禅到底是没忍住,喊了停。
“你那里可还有什么吃食?”忘禅看向即子箴。
即子箴翻了一下自己的包袱,随身携带的如今只剩些珠宝金银,这些东西在这里并不管用。
食物少得可怜,连他们都得稍饿着才能抵达边关。
即子箴犹豫了一下,将自己仅剩的一个饼子拿了出来:“只剩这个了。”
忘禅不忍心再拿他的东西,便撩开布帘看向不远处马上的景伏城,问道:“景将军,你那里呢?”
景伏城这一路上反倒是那个略显冷漠之人,忘禅和即子箴每每救济流民,他都是冷眼旁观,所以他那里倒是留了不少吃食。忘禅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喊他,可如今已是万不得已。
看那小娃的模样,若是再不吃点什么,恐怕便要丢掉小命了。
“我不建议送给他们。”景伏城眉头微皱道,“我这里是我们仅剩的食物,但距离边关仍有两日脚程,若是送给了他们,接下来的两日便要饿着肚子。”
“我们不过是饿一饿肚子,他们却要丢了性命,两相比较,孰轻孰重?”忘禅撩开帘子跳下马车,神色严肃,“你从来只以自己为重,可曾想过若是今天给了他们一个饼子,他们便能活下去了呢?”
两人四目相对,隐隐之间在对峙着。
忘禅不让步,景伏城同样也不退,东西掌握在他的手上,他自然有说“不”的权利。
忘禅心下一阵寒凉,纵然五年过去,这个人的本性仍与以前一模一样,自私自利,向来只考虑自己。
他不再继续劝了,转过头看向即子箴,道:“子箴,恐怕只有苦一下你,一起和我饿饿肚子了。”
即子箴将手上仅剩的那点东西递给忘禅,眼看着忘禅要接过往那女人处去,景伏城突然从马上一跃而下。
即子箴那干粮还未递出去,突然觉得腕间一痛,手猛地抖了下,掌心的干粮就这么掉到了地上,沾了灰。
忘禅黑着脸往后看:“景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