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只觉裙下一凉,登时慌乱地转身欲制止背后的男人。
  然还未碰到他,却已被快一步攥住手,按在了桌案之上。
  男人沉重的身子压下来,低哑的嗓音伴随着滚烫的热气喷在她的耳廓,“莫怕,我不进去……”
  林铎眼见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穆兮窈霎时放松下来的身子,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对于此事,她倒是信他。
  然他次次守承诺,就算骗她一回也无妨吧……
  红莲红缨守在卧房外头,听着里头愈发清晰的动静,默默对视一眼,皆不由得红了脸。
  两人本想着,按往日,顶多小半个时辰也该了了,可谁能晓得,在隐约听得她家夫人一声低呼后,声儿却是越发大了起来,两人听着那拔步床“吱呀吱呀”连绵不绝的声音,以及藏在里头断断续续的娇吟低泣,臊得耳根滚烫,各自别开眼去,尴尬地假装看向远处。
  她们都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晓得为何前头几回夫人留宿在侯爷这厢,分明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可这次怎的闹腾成这样。
  两人只觉难熬,大抵半个时辰后,里头的声儿息了,正当她们松了口气,以为终于结束之时,没过多少工夫,“吱呀”声儿又响。
  红莲红缨在心下直叹,早知道,就和方嬷嬷一道在雨霖苑陪着姑娘了,也不用站在这厢受罪。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两人双腿发软,几乎快站不住时,身后隔扇门开了。
  借着廊下灯笼散发的光亮,她们瞥见林铎自里厢走出来,一身里衣凌乱松散,忙垂下头去,低身福了福。
  林铎嗓音低哑,“你们烧些水,送进屋去,便各自回去歇息吧,今晚不必守夜了。”
  “是。”红缨红莲眼见着林铎入了浴间,忙去耳房将一直温在炉上的水倒进桶中,提进了屋内。
  甫一进屋,便有一股子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虽得先头两人也嗅见过,可从未如此浓重。
  她们一人提着桶,一人端着放着干净巾帕的铜盆,小心翼翼掀开珠帘,蹑手蹑脚将手中的东西搁下。
  离开前,红莲到底还是没忍住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榻侧的灯闪着昏黄幽暗的光,透过那垂落在地的床幔,红莲朦朦胧胧见得她家夫人无力地趴在床榻之上,棠红衾被覆身,只露出雪白的藕臂和香肩来,她闭着眼,面色绯红若霞,额发已然被香汗浸透,红肿的朱唇微微张着,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媚意。
  纵然不是男人,可乍一瞧见这般情景,红莲仍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慌忙垂下脑袋,快步退出屋去。
  穆兮窈醒来时,便见晨光透过那雕花窗棂洒在床头,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却是秀眉蹙起,只觉周身酸疼得厉害。
  神思清明了些,昨日之事便若潮水般涌入脑海,令她不由得懵了懵,但很快便掀高衾被,将整个人埋在里头。
  她朱唇紧咬,又羞又气,忍不住暗暗骂了句“骗子”。
  果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分明都说好了不……却是趁她不备,一下……
  不过说实话,原先她对那事的确是很害怕的,但思及昨夜,穆兮窈咬了咬手指,缓缓垂下眼眸。
  初时的确是有些疼,但后头便不疼了,他似乎也察觉到她感受的变化,还故意笑着问她“可舒服”。
  这般不知羞耻的话她哪是好答的。
  穆兮窈转而想起什么,羞赧之意渐退,只他昨夜确实奇怪,到最后抱着她时,还伏在她耳畔粗喘着问她,若她有朝一日发现自己身份不俗,可会抛弃不要他。
  穆兮窈那时迷蒙混沌得厉害,也没心思答他的话,只随口呜咽了两声,便彻底软在了他的怀里。
  如今想想,说那话时他将自己抱得格外得紧,好似真的害怕失去她一般。
  可穆兮窈只觉得好笑,她一个县丞庶女,哪会有什么不俗的身份,且从来只有他抛弃她的可能,断不会轮到她有这个抉择的权利。
  一盏茶后,红莲红缨或是听见了屋内的动静,悄然进来伺候穆兮窈起身。
  想着往后这事儿还多着,穆兮窈强忍着羞,佯作淡然地任由红莲红缨帮着她更衣洗漱。
  收拾罢,穆兮窈红着脸,直等着红缨收拾起书案四下散落一地的衣裙,方才起身缓缓走过去。
  因着昨日这么一闹,她又浪费了大半日,看来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将那些请帖写完了送出去。
  穆兮窈坐在书案前,正欲去拿那些空白的请柬,可下一刻却是疑惑地蹙眉,这才发现右手边空空如也。
  她将视线落在左边那摞明显高了许多的请柬上,随手拿起最顶上一本翻开扫了扫,看着上头遒劲有力的字迹,穆兮窈不自觉朱唇轻咬,溢出些许淡淡的笑。
  看来昨夜,他都已默默替她写好了……
  紧赶慢赶马不停蹄忙了几日,岁岁的拜师礼到了。
  一早,尚在睡梦中的岁岁便被穆兮窈叫醒,亲自给她换上了前几日新做的漂亮衣裳。
  岁岁还不清楚什么是拜师礼,只知道今日有好多好多人会来,曾外祖母会来,姑婆会来,李姐姐和唐家哥哥也会来……
  到时候可热闹了。
  娘说他们都是来看岁岁的,让岁岁好生表现。
  吃过早饭,岁岁就跟着穆兮窈一道在府门口迎客。
  最先来的是林毓,林毓下了马车,命身后的侍从捧了些东西出来,“岁岁拜师,这等喜事,我也不知怎么给岁岁庆贺,就命人随意买了些。”
  说着,她指着那些个随意买的东西道:“这两个盒子里是三十支上好的湖笔,这里头是四百张宣纸,还有最底下是一些颜料,听闻也是最好的,买得不多,莫要嫌弃……”
  买得不多……
  穆兮窈颇有些瞠目结舌,“姑母太客气了,这哪是不多啊,恐怕岁岁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用不了便慢慢用呗。”林毓摸了摸岁岁的小脸,“用完了就跟姑婆说,姑婆再给你买……”
  穆兮窈看着那四个沉甸甸的大锦盒,让岁岁赶紧谢谢姑婆,就这些个纸笔,恐怕这两三年岁岁的画具都不必再添置了。
  两人正说着,又一辆马车停在了跟前。
  下来的是唐家大夫人、二夫人、大奶奶朱氏和唐家大公子唐思懿。
  穆兮窈忙迎上前,却见唐家大夫人杨氏快着步子上前,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见过大夫人,二夫人。”穆兮窈低了低身,“两位夫人还有大奶奶愿意来参加岁岁的拜师礼,委实是岁岁的福气。”
  “这般多礼做什么。”杨氏将穆兮窈拉起,“既是岁岁的拜师礼,我们自是得来的,这几日准备诸多事宜,想来你也累了吧?”
  杨氏拍了拍穆兮窈的手,眸中满是关切,不知为何,穆兮窈总觉得杨氏今日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分外温柔不说,且温柔中似还掺杂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
  可分明她与这位唐家大夫人拢共也就见过两面。
  “谢大夫人关切,也幸得有二夫人帮忙,不然我毫无经验,只怕是要手忙脚乱了。”
  李氏听得这话,忙道:“我可不敢居功,也不过那日来安南侯府,随意说了两句,自是二姑娘自个儿聪慧,一点就通。”
  继续在府门口说道到底不是回事儿,眼见又有马车驶来,林毓便主动领着唐家众人入了内,岁岁亦跑到唐思懿身侧,激动地说要带他去看府里的大黑。
  穆兮窈便一人在外头迎接宾客,大抵小半个时辰后,宾客已然到了大半,可仍是不见林琬身影,她正疑惑间,就见得一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她隐约猜出来人,还不待车上人下来,便已矮下身子深深施了一礼。
  直到瞥见那绣着凤凰的衣袍一角,她才出声道:“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略显威仪的声儿在她耳畔响起。
  “是。”穆兮窈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抬首看去,便见太后垂眸睨了她一眼,就由沈嬷嬷扶着径直往前院堂屋而去。
  穆兮窈默默跟在后头,始终不敢多言。
  太后方入堂屋,就听得一声“曾外祖母”,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亲昵地扑进她怀里。
  屋内众人赶忙低身行礼,见了岁岁,太后一瞬间退了面上肃色,宠溺地笑着将岁岁抱起来,坐在了最前头那把梳背椅上。
  “我们岁岁当真有出息。”太后捏了捏岁岁小脸,“曾外祖母先头还觉得此事怕是悬,没想到沈太傅却是主动要收我们岁岁为徒。”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笑着接话,“沈太傅要收姑娘为徒那日,可是有趣,姑娘拒了沈太傅,还说得让沈太傅先问过她娘亲呢……”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可太后唇间的笑却是凝滞了一瞬,她这才抬眼正视穆兮窈,却是语气淡淡,“能生得这般出色的女儿,也算是你一件莫大的功劳。”
  穆兮窈听罢,强扯出一丝笑,“多谢太后娘娘。”
  或是看出太后对穆兮窈不冷不热,甚至不大欢喜的态度,又有人笑言,“外头都说,二姑娘虽得先前吃了些许苦头,可到底还是命好,生了这般讨喜的女儿,往后还能成为安南侯府的主母,不知惹得多少人艳羡。”
  穆兮窈闻言,微微垂眸。
  这话表面听似没甚问题,可实则就是在讽刺她,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罢了,不然就凭她的身份,哪里能攀得上安南侯府这个高枝。
  一旁的林毓听得这话,更是蹙紧眉头,说话的妇人她识得,是国子监司业苏赋的夫人,此人一向拜高踩低,最爱阿谀奉承,今日倒好,马屁拍到这厢来了。
  她脾气冲,向来不愿容忍,更何况这可是她侄媳妇,哪能平白让旁人欺负了去。
  然她尚还来不及开口,身侧人却已快一步道:“苏夫人这话,我倒是不大赞同的,若光是命好而无真本事,哪里能教养得出这般优秀的孩子,更何况是抓住侯爷的心呢……”
  “大夫人说得极是。”
  唐家大夫人话音才落,一道低沉浑厚的声儿骤然在屋外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林铎阔步而来,身后还跟着沈澄。
  太后见得他,笑道:“怎的突然回来了,还同沈太傅一道。”
  林铎拱手施礼罢,答:“毕竟是岁岁的拜师礼,外孙特意告了假,回来时,正巧在门口遇到了沈太傅。”
  谁知一进来,就听到了方才那些话,林铎可没打算善罢甘休,他看向站在那厢的苏夫人,眸光锐利如刃,直看得苏夫人如芒在背。
  少顷,林铎却是笑,“岁岁长这么大,能如此乖巧懂事,我终究是未在其中付出什么,都是窈儿一人的功劳。苏夫人想是也明白,孩子需得教养才能品性端正,不然说出什么“没有姓,是野孩子”这般伤人的话也未可知……”
  穆兮窈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想到先头岁岁无意提起之事,他居然记到了现在。
  纵然林铎不曾明言,可苏夫人到底不是傻子,在场众人亦不是,一下便明白,定是她家那女儿苏茵闯下的祸。
  苏夫人提着一颗心,悄悄抬眼去看坐在高位上的太后,瞥见太后面色阴沉,霎时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吱声。
  今日这般子场合,太后到底不好发作,只看向沈澄,笑道:“沈太傅既已到了,哀家看时辰也差不多,这拜师礼便准备开始吧。”
  沈澄对着太后拱手应声,眸光不由得瞥向站在林铎身侧的穆兮窈,方才他默默看着这一切,虽是未曾开口,但心下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或是这位穆二姑娘生得太像她,使他不得不多关注她几分。
  虽说这位穆二姑娘很快便会是侯府主母,但因着家世不高再加之庶女身份,仍是不免被人看低,若是今日无人相护,终究只能默默受着,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因得婢子来请,沈澄未再多想,依着指引,正式开始这拜师礼。
  这礼拢共分三步,依次是拜师祖,奉师帖及听训话。
  这些穆兮窈都是提前交代过岁岁的,这拜师祖是在堂上挂上师祖画像,让岁岁在拜过三拜后,在炉上上一炷香。
  而奉师帖,则是岁岁跪在沈澄面前,行三叩首之礼,然后献上束脩及拜师贴。
  这束脩又名六礼束脩,里头共有六样,芹菜、红豆、莲子、红枣、桂圆及肉干一条,每样都各有寓意。
  因得岁岁小,这些个东西怕是拿不动,穆兮窈便特意吩咐红莲,将六样各自放了一些,搁在提篮里。
  岁岁磕完头后,红莲将提篮递给岁岁,岁岁又是拜又是跪的,已然有些晕头转向,乍一看得篮子里头的红枣桂圆,止不住咽了咽口水。
  见她久久站着不动,穆兮窈急了,不由得低声提醒:“岁岁,不能吃……”
  听得娘的声儿,岁岁这才醒过神,忙上前,把提篮递给沈澄,依着先头穆兮窈教过她的那般,像模像样道:“师父,这是徒儿献给您的束脩礼,请您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