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为的动机根本不存在,他一路心心念念的亲人也都是假象。
他会找不到自身存在的意义,他会怀疑起一切,心神俱裂。
果不其然,得知真相的江月鹿身上终于盛开了无丧花,之前怎么都不开的花在顷刻间就长出了四重花瓣。这正是神明所要看到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谁都不知道,罗小蜡的绝技无丧花并不止四重痛苦,还有最死寂的一种痛,世人很难尝到。”神明饶有兴致,“今天你算是能饱一会眼福,他还能再痛一重。”
孔逐宁也体会到了痛苦,即使他身上没有一朵无丧花。
这么多年被欺骗的,又何止江月鹿一个人,他以为自己是公正的一杆秤,是改革学院的一把利刃。可到最后他才发现,他只不过是神明手中一把锈迹斑斑的尖刀,还是朝着自己人举起挥下。
“神明大人……”他不无悲伤和讽刺地开口,“您知道的事,可真多啊……罗小蜡的无丧花,您比他的哥哥还要了解。身为世人的神,您是为什么……”他呕出一滩血来,“为什么要和鬼合作呢?”
神明瞥来一眼,“你知道了啊。”
“很难不知道啊……这些年,您一直在沉睡,原来是要瞒着我们去做这些事……您利用了我们,还想利用鬼蜮那群疯子……他们可不是您的子民,也不如人类善良……您就没想过失败的后果吗——”
一道冷光劈下,孔逐宁瞬间就被劈得昏死过去,很快又被痛醒,他的头顶同时响起了万万道声音——
“凡人岂可窥探神鬼之心!”
肃然的吟唱在低空盘旋不停,孔逐宁的手脚都颤抖起来,他的头被一道力量狠狠抓起,求生欲让他瞬间做出了抱头的动作——不能看,一看就会疯,一看就会死!
谢天谢地,神明并没有想立刻杀他。但是从指缝漏出来的些微光点还是让他的眼球暴涨,手掌间传出破风扇般的喘息。
“可怜的凡人。你连面见我一眼都做不到……”
他悲悯极了。
“很早以前,你们便是如此脆弱。还记得你们第一次渴求上天传达神谕的时候吗?那时的我,很疑惑。疑惑地上为什么出现了不一样的蝼蚁虫子,这种虫子每天想的居然不是吃喝拉撒,还渴望与我对话。”
“和我对话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们这种聪明的虫子也会第一时间发觉。我等待着你们放弃……却没想到会再次听见你们渴求的声音。”
“那时候的我们啊,太寂寞了。”
“天地辽阔,我与他代表世间最大的两股力量。阴与阳,善与恶,黑与白……凡是对立的,必会降临在我与他身上。这么强大的力量,让我们毫无对手,每日除了聆听你们这些虫子的声音,真的找不到其他有趣的事来做了。”
提起与他相伴的另外一股“力量”——也就是传说中的鬼。他的语气颇为怀念。
在原地若有所思好一会,才慢慢回过神来,“……噢,你是在拖时间是吗?给谁拖时间呢?那个年轻的小鬼少年吗?”
“就算我真的很为他们的故事感动,但也不得不说一句……即便是他,我的老伙伴来了,今日都于事无补。”
“江月鹿的命,我要定了。”
躺在地上的孔逐宁低声道:“谁说我是在拖时间……我是……我是想让他快点死啊!”
谁也不知道这孔逐宁怎么忽然就垂死挣扎,他一把撒开捂脸的双手,这犯浑不怕死的模样让神明大人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竟由着他跌跌撞撞冲到了江月鹿身前,双手飞快捏出一张致死符咒,抬手就要往心口上劈去。
“啧。”神明忽然很心烦,像挑走蛋糕上一粒不规则石子挑飞了孔逐宁,眼瞅着他在半空坠落,跌在地上砰得一声,完全不知是死是活了。
“你想杀了他?”
他倒也不是不懂孔逐宁的意思。
现在这个情况下,他需要江月鹿的身体。孔逐宁倘若在这之前把江月鹿杀了,那他的肉身跟着灵魂一起死去,自己就不能再如愿了。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尚且还在这里……孔逐宁是疯了吗,居然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了江月鹿?
他是千里耳,孔逐宁就算离得很远,他也能听到他含糊不清混着血的一句话,那竟是含着笑意的:“我做到……做到了……”
做到什么了?
事态脱离控制的感觉并不好,神明不再悬浮在空,高高在上,落地去查看孔逐宁刚才在江月鹿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江月鹿仍在噩梦里,眉头紧皱,冷汗淋漓。
神明特意检查了心口的位置,他刚才看得清楚,孔逐宁是抬手往这里劈的。这一看,还真叫他发现了些不一样。江月鹿心口处亮晶晶的,像是一只死去的蝴蝶附在了上面,身体都融化了,但亮晶晶的粉尘还浮在表层。
虽然不是伤及性命的东西,但神明还是一挥手,弹走了这些亮粉。这些粉又琐碎又难清理,他很快就失了耐心,想连同江月鹿的心口皮一块清除——左右他只需要一具躯壳,至于这壳子是不是完整靓丽,他并不在意。
可才想了一想,江月鹿就生出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