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行。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侦查员收起笔记本,“现在我要采集你的指纹。”
  李平茫然地伸出了手,在指纹板上捺下了指纹后,“叔叔你就告诉我吧。”李平再一次哀求道。
  侦查员却收好了指纹板,说了句“感谢你的配合,有什么事我会再来找你的。”就离开了房间。
  李平咬了咬牙,最终却并没有追出去。
  从李平这里了解到了想要的讯息后,侦查员并没有马上回局里,李平的证词和何礼的供述完全吻合,只待核实了指纹,这个案子可以说就结束了。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李平尽管竭力控制着情绪,可语气中却始终透露着一种厌恶和仇恨,相比于何礼,似乎他才更想干掉唐静。而何礼,她的供述太有条理,几乎是警方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语气也太过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有时候,太快给了警察想要的东西本
  身就不合理。
  侦查员决定再去调查一下李平,不过这次,他想从侧面展开。
  让他意外的是,学校的老师们对有警察来调查李平似乎并不奇怪,反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刺头一个,对付不了。”政治老师摇头,如是说。
  “你看看他这个成绩,那是拖后腿吗?都拖到大胯了!”数学老师摔着成绩册,这样讲。
  “还是唐老师说的对啊。”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叹息道,“唐老师早就说过,他就是个罪犯的胚子,将来肯定会出事。”
  “警察同志,我能问一下,那孩子犯了啥事不?”历史老师关切地问,语气中却难掩兴奋。
  年轻的侦查员感到阵阵头疼,无须多问,他就知道,这个李平在这些老师的眼中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听说何礼老师对李平特别照顾?”想了想,他才问了一句。
  一说到何礼,这些人突然静了一下,互相看了看。
  “怎么?有问题吗?”
  “何老师啊。”语文老师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道:“可惜了,何老师是个好老师,就是被这个李平给耽误了。”
  “我听说,是何老师在和李平谈恋爱?”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众人竟齐齐摇头,可他们眼中流露出的惊讶却让侦查员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对他竟然知道这个消息感到难以理解。
  “何老师就是和李平走的近了点,谈恋爱?”历史老师
  笑了一声,“这事我可不敢说。”
  “那也没什么可惜的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你没听过?何老师还年轻,太单纯了。”数学老师撇了撇嘴。
  28岁,还年轻吗?这一次轮到侦查员感到难以理解了。
  “何礼作为老师,引导学生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不是她的职责吗?她和李平走的比较近,这也没什么吧?”想了一下,侦查员才道。
  没有人回答他,侦查员讶异地看着这些人,发现他们的目光中饱含着不屑,似乎在说你说的那是什么?于是,他突然就明白了,在这些老师的眼中,学生究竟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并不是他们考虑的,这些学生只要听话,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大学,他们的账户上就会多一笔数额不菲的奖金。
  这才是他们奋斗的动力。
  侦查员莫名地感到一阵阵恶心,并且不加掩饰地表现了出来。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晕车了。”他不好意思地道,“李平和唐老师的关系怎么样?”
  “水火不容。”语文老师精炼地总结道,“给李平一把刀,他敢杀人吧?”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语文老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同志,唐老师不会是这个李平杀的吧?那何老师?”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暧昧的神情。
  侦查员突然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超出他的掌控了。
  “说
  得通。”历史老师拍了下大腿,“何老师和唐老师关系不差,俩人跟亲姐妹似的,何老师怎么可能杀唐老师呢?”
  “唉,这个何老师啊……”数学老师长叹了一口气,“李平这个小王八蛋,也不知道给何老师喂了什么迷魂药。”
  侦查员站起了身,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他突然觉得,这些人要是八卦起来,推理能力比他们这些警察都要强悍的多。
  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指向了何礼,而他对李平的怀疑根本没有任何依据,仅仅是一种感觉。
  法庭只相信证据,并不相信感觉。也许李平有充足的作案动机,但何礼却在他之前动了手,这就是现实。
  至于何礼和李平之间的情感纠葛,果真如此的话,以何礼的家庭底蕴,李平的生活要比现在高出不知几个档次吧。
  3
  6月15日。
  公安医院住院部7楼一间采光最好的病房里,两个人的房间此时只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可伺候她的人却有三个。
  “陈姨,你先回去吧,告诉我妈妈晚上不用来了,我没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静丫头半躺在病床上,右脸颊侧的刘海儿垂了下来,在发梢卡着一枚发夹,让头发顺从地遮挡着半边脸颊。
  “那我就先回去了。”年约50的女人和善地笑了一下,“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不用不用,有他们俩在这,什么都不缺。小明哥,你还行不行了?”静丫头突然叫道。“怎么了?”我茫然地从手里的猕猴桃上收回视线,那个猕猴桃被我剥的斑驳不堪。
  “太残暴了。”老罗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对付手上的苹果。
  “你把它从中间切开,然后给我找个勺子就行了。不是竖着切,是横着切。天啊,你怎么这么笨啊。”静丫头一脸的无奈,突然冷冷地看了一眼老罗,尖叫道:“小骡子,我的苹果,太浪费了,你看看,一个苹果的果肉被你削掉了一大半!”
  老罗嘿嘿一笑,“那这个归我了,等会儿给你重新弄一个。”
  陈阿姨看着我们,忍不住笑出了声,转身离开了病房。
  “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吗?”静丫头起身,盘腿坐在病床上,“到医院来探望病号,什么都不带就算了,
  还吃我的用我的,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我带了。”我连忙道,顺手指了指老罗,“这不就是最好的礼物?”
  静丫头登时气结,回手抓过一个枕头丢了过来。
  “我也带了。”老罗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出了一张宣传单,“看,等你出院我就带你去棒子国,你脸上的东西,根本就不叫事。”
  “不去。”静丫头抓起嗡嗡震动的手机,干脆利落地道,“这个就给你留着,让你一辈子都内疚,看你敢不敢背着我找别的女人。”
  她露出两颗虎牙,语气里满是威胁。
  示意我们保持安静后,静丫头接起了电话,“喂!何叔。”
  她听了几句,脸色微变,“行,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吧。”
  她挂断电话,看了看我和老罗,“有个案子,你们俩考虑一下?”
  “什么案子?”我问。
  “何礼杀了唐静这个案子,你们听说了没有?”
  “是那个案子啊。”我点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趣,听说何礼都主动交代了,证据确凿。”
  “别啊,接,干嘛不接。”老罗却一反常态,擦了擦手,道,“这案子必须得接。”我讶然地看着老罗,“这案子没什么利润吧?何礼就是个高中老师。这不像你啊。”“那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理由。”老罗诡异地笑了一下。
  我却依然有些犹豫,“静,你得给我个接的理由,这种必输的案子,你知道我轻易不碰。”
  “这案子,你们未必会输。”静丫头沉吟了一下,“好吧,我给你个理由。这个何礼我认识,以我对何礼的了解,她杀人,不是不太可能,是根本就不可能。”
  “行。”不等静丫头说完,我就点头道:“那这案子我就接了。”
  静丫头张着嘴,看着我,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我还没说什么呢啊。”
  “你说她不可能杀人,这就够了。”我笑道。
  “你就不怕我坑你?”静丫头愣愣地看着我,显然还停留在我前后话锋突变的巨大震惊中难以自拔。
  “也不差这一回了。”我耸耸肩。
  “小明哥!”静丫头双手握拳,用力在病床上捶了几下,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听着,这个线索对你们很重要。何礼在很小的时候做过开颅手术,负责处理情绪的中枢神经受损,换句话说,她根本就是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因为几句口角就刺激得她杀人,这根本就是个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你们的任务就是找个专家,证实这件事。”静丫头深吸了几口气,“小骡子,你和小明哥去签合同吧。我给你们联系联系专家。”
  “不急。”我连忙道,“还早着呢。”
  “你们再待下去,我怕会忍住不住动手。我可不是何礼。”静丫头一头栽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老罗带着我赶到何礼家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
  何礼的家竟是一
  栋独栋别墅,院子里随意地停着四辆我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车。
  “开眼了吧?这才是一小部分财产,那几辆车,都是限量版的,咱们这辈子就只有眼馋的份。”老罗酸溜溜地道。
  “那何礼怎么只是个高中老师?”我不解地问。
  “那就叫人生境界,人家吃穿不愁,追求的自然比咱们这种人高尚多了。走吧。”老罗说着,当先下了车。
  在一间奢侈到让人痛心疾首的客厅里,何礼的父亲接待了我们。我才知道,静丫头告诉我们的委托内容并不是全部。
  除了要求我们为何礼做无罪辩护之外,何礼的父亲还要求我们将学校列为被告,请求民事赔偿。
  案发后,何礼任职的学校在第一时间发表了一份声明,何礼的行为与学校没有任何的关系,鉴于何礼触犯了法律,已经不适合担任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教师一职,学校经研究决定解除与何礼的劳务合同。
  同时,红旗高中教务处也决定解除与唐静的劳务合同,因为唐静是在非工作期间身亡,红旗高中除了表示惋惜外,再没有任何其它的表示。
  为这个案子,何礼的父亲开出的酬劳是50万。
  老罗笑脸如花地签了委托协议,随后自己去见了何礼。我本打算同去,但静丫头的一个电话却让我临时换了目的地,先去见一个脑科专家。
  然而专家的回答却让我高兴不起来。
  “人的情绪反应是一个很复
  杂的系统,人的大脑处理情绪并不在某一个特定的区域,而是多个区域协同工作完成的。到目前为止,医学界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究竟哪一个区域才是刺激人产生某种特定情绪的中枢。简单点说,你说的这个病人的情况,从面部表情上、呼吸、心跳上可能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表达,但这种情绪在病人的身上是否存在,这个说不好。她可能是产生这种情绪的中枢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表达这种情绪的中枢出了问题。”
  这个回答意味着静丫头指明的那条路根本走不通。
  老罗也同样是铩羽而归。
  据说,老罗和何礼一共会见了十五分钟,期间何礼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管老罗怎么问,威胁也好,哀求也罢,何礼只是微笑地看着老罗,耗到会见时间结束,就自行回了监室。
  “怎么搞?”老罗丧气地问,“当事人都不配合,咱们玩蛋啊。”
  “查外围呗,还能怎么办?”我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被静丫头给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