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琼转了身, 背朝向岳昔钧, 问道:“在何处?”
岳昔钧伸手碰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一触即收。
岳昔钧心中大骇方定,便恍然想道:是了, 无怪沈小姐说殿下不能有子嗣, 原来是这个道理。这般想来,选我做驸马,一则是看我身子不利索, 不能圆房,二则便是要对我斩草除根, 好叫殿下身世的秘密带进棺材里去——不,公主陵寝的合葬棺开棺无事,合棺便炸,想必是有人在当中设了机关,穿了火雷引线, 故而合棺时棺盖一拉引线,便能将葬入其中的公主尸身炸得面目全非——这是等不及血肉腐烂, 便要她身上的刺青消失于世间!
岳昔钧同谢文琼俱都想道:既然是如此隐患,何不将刺青除去?便是用烙铁烫了,也好过终日提心吊胆。
只听门外有人声音清脆:“瑶儿前来谢罪。”
谢文琼穿好衣衫,冷然道:“进来!”
谢文瑶只身前来,施礼赔罪道:“瑶儿胆大妄为,还望二位皇姊恕罪。”
“你大费周章设计这一出,便是要我在她面前宽衣解带么?”谢文琼道。
谢文瑶道:“是,如此,二位皇姊才能解开心结,文瑶也就放心了。”
谢文琼轻哼一声,道:“这般说来,我还要谢你为我等分忧了?”
谢文瑶恭敬地道:“不敢。”
谢文琼道:“坐。你如何得知这一秘密?”
谢文瑶谢坐,道:“不知皇姊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母妃师承一高手。这高手亦是皇后娘娘的师父——岳未央岳大侠。”
“若是说起陈年旧事来,那便还要从廿六年前说起了。”
二十六年前,岳城卢府。
公羊伯勤在卢瀚海和孔靖月的灵堂之上步步紧逼,要赵飞双吐出朔荇口音来。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旁侧忽而有人出声道:“住手!尔等睁眼看看,这是甚么!”
说话之人乃是那四个戴着黑纱幂篱中的一人,他撩开纱帘,露出真容,举起了手中玉佩。那玉佩之上雕着龙纹,飞龙口中衔珠之上刻着一个“谢”字。
那公羊伯勤定睛一瞧,立刻收刀行礼,道:“见过……”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持玉之人道:“吾乃太子,有吾作保,诸位还怕此间有细作么?”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皆道“不敢”。
闻傲霜望了一眼谢则清,她心中明白,谢则清假冒太子之名,就是不会放过在场之人。
果然,冲突消弭之后,谢则清令在场之人不得透露自己行踪,这些人在一个月之间便“死”得干干净净了。
闻傲霜与谢则清此番来岳城,一则是受友人孔靖月与卢瀚海之邀,见证岳山义斗,一则便是听闻岳未央携女来至岳城。夫妇二人本将谢文瓒托付出宫宫娥照顾,但宫娥夫妇病死,岳未央仇人上门,仓促之间携谢文瓒出逃,只留给闻傲霜一个暗号。闻傲霜同谢则清恐谢文瓒有闪失,便按暗号指引,来至岳城,却并未再见到岳未央。
岳山之上,卢孔夫妇同赵氏夫妇的义举,也叫闻谢二人动容,因而同观战的赵飞双、高学真也结为好友。赵飞双在兄嫂身死之后,便断了同朔荇的联系,在颐缁镇隐姓埋名,当起一个平常丰朝人来,与闻谢二人时常书信来往。
然而,安稳的生活也不过过了六年,赵、高二人刚诞下第二个孩儿不久,正是喜悦之际,便被人认了出来。
来的是十几个人,各个身体皆有残缺。他们便是本该死在六年前的人,本该死在谢则清的清理之中的人。
那些人是来寻仇。他们先杀了高学真,剥皮分尸,置于赵飞双家门口石狮子之上,恐吓于她。
而赵飞双自知不敌,早在这些人出现时,便修书几封,给江湖好友,请他们援手相助。然而,这些人来势汹汹,友人们又在天南地北,是决计赶不到的了。
在这些仇人的叫骂声中,赵飞双明白了他们只知自己有一个孩子,却不知还有个新出世的孩儿,便将二子托付邻家老妪,自己含泪怀抱大子慨然赴死。
待等闻傲霜和谢则清赶到时,赵飞双早已魂归九泉,只在隐蔽处留下记号,暗示自己的孩子在邻家。
闻、谢二人擦了标记,便至邻家去寻,见那老妪孤身一人,垂垂老矣,二人便决心抱了孩子回宫中去。路上,那孩子忽然哭闹不止,伸手欲往后腰去抓挠,闻傲霜解开襁褓一看,才发现那孩子身上,纹着一个并蒂荇的刺青,瞧瞧颜色,似乎刚纹不久。
二人皆知,赵飞双既然决意做个丰朝人,便断然不会给孩子纹上这样的刺青。谢则清立刻勒马回缰,冲回邻家老妪住处,却只见冲天火起,那老妪当着二人之面,缓缓步入火中。
由是不得而知,那老妪为何要纹上刺青。或许那老妪正是朔荇人,一直便想劝赵飞双北归,却屡屡被拒。见闻谢二人来此,知自己定然保不下孩子,便行了这一招,以昭明朔荇血脉,又自甘灭口,保孩子平安。
闻、谢二人皆是面色难看,回宫中寻了太医,太医也只说这刺青用的是朔荇纹法,深入血肉,现下若是强行抹去,那孩子必定丧命。闻、谢二人也只好着专人看顾,待等孩子大些,若要抹去刺青,又定然瞒不过那孩子,只得如此这般得过且过罢了,将身世之秘更是能拖便拖、能瞒便瞒。如此二十载匆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