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岳一家人又再一次回到了西直巷的老屋,屋很小,一家八口人住的很挤,好在,这一套本来就是大间,一家人勉强住下。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小淘也不留紫衣和贵嫂,让她们回去。
“夫人,夫人,您让紫衣留下来侍侯您吧。”紫衣不依。苦苦哀求。
“没事,我好手好脚的,又有夜歌在身边,平儿和静儿也渐渐的大了,能帮着做些家务,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如今是自由身,家里有小的要照顾,而十八这次受到老爷的牵连,也丢了侍卫之职,他也要另谋生计,这家里许多事要靠你操劳,不要再为我们担心了。”小淘轻轻的拍着她的手道。
说着,又看了看一边仍不舍离去的贵嫂,便笑着对贵嫂道:“回去吧,家里事都忙,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淘安慰着两人,贵嫂和紫衣对视一眼,见小淘坚决,也无可奈何。
“好了,紫衣,我们回去,反正武王庙集离长安城又不远,我们随时都可以来探望夫人和老爷的。”贵嫂拉着紫衣道。
紫衣重重的点点头,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才跟着贵嫂匆匆离去。
看着紫衣和贵嫂离去,小淘才关紧了门,夜歌正带着平儿在厨房里忙活,静儿正督促着两个弟弟读书做功课。
侯岳负手站在厅前,那上面挂着当年魏征送给他的那幅字,当年,太子承乾谋反,再加上魏征死前,曾将他以前写的谏言册子交给起居郎,这在李二看来,这分明是要让起居郎将这些记入史书,以彰显自己的功劳和皇帝的过错吗?李二心里是很不痛快,于是就发生了几年前的停婚仆碑一事,不但停了公主嫁给魏征儿子的婚事,更是将原来他给魏征立的碑推倒,以示惩罚。
想着这些,曾经权重如此的魏征尚难免这一下场,侯岳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倒也泰然了。
听到小淘的脚步声,侯岳转过脸,两夫妻相似一笑,小淘上前,轻轻的挽着侯岳的胳膊:“兜兜转转的一圈,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了。”
“这也是一种经历啊,你没看小说上那些个武林高手,练到极高之境,必返璞归真,咱们也算是返璞归真了一场。”侯岳抽出胳膊,拥着小淘的肩。
“对了,福儿那里,咱们就不要告诉她了,她离咱们这里天遥路远的,让她知道,也只不过是徒增担心罢了。”侯岳叮嘱道。
“这还用你说,我已经跟李家通过气了,这些年来,福儿跟着李昭走南闯北的,做游方郎中,倒是着实为百姓做了些事情,前两年,瞿州瘟疫,也幸好福儿在,发现的早,要不然可就要出大麻烦了。”小淘道。
侯岳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怕是也瞒不了多久啊,李靖身体越来越差了,年初时,福儿不是写信回家过,说是要跟李昭回来了吗?”侯岳道。
“是啊,你当时还说了,回来也好,省得福儿两夫妻成年的跟继线的风筝似的,让人牵挂。”小淘笑着道,这远行在外的儿女更惹父母牵挂。
两夫妻聊着,这时,夜歌来通知吃晚饭了。另一边,孝宝同学也整理好阁楼下来,弄得一头一身灰。
夜歌连忙打了水让他梳洗。
平儿乐呵呵的正摆着碗筷,静儿也来帮忙着打下手,小冬瓜和小西瓜两个则收拾好书本,过来扶着爷爷奶奶。
孝宝同学梳洗回来,被夜歌拉在身边坐下。
“爷爷奶奶,这两个菜是我炒的,那两个是娘亲炒的,你们偿偿。”等侯岳和小淘坐好,平儿连忙递上筷子道。
小淘抬起头着平儿脸颊额上还有两道黑黑烟尘,不由的笑了。
“大姐,你成大花猫了。”冬瓜乐哈哈的笑道。
平儿连忙用手一摸,然后伸到眼前看,刚洗净的手又沾了一块黑,不由的呀了一声,小跑着回房里,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对又后厨房里舀了水洗脸,随后又拧了一把,回到桌前,递给夜歌。
夜歌先是一愣,随后那脸一红,知道肯定自个儿脸上也沾了烟灰,便拿了汗巾,准备回屋对着镜子擦,却不想,那汗巾叫一边的孝宝同学抢了去。
“别跑来跑去的,耽误吃饭的时间,来,我帮你擦。”孝宝同学说着,就转过身,一手托着夜歌的脸,一手拿着汗巾在夜歌脸上抹。
夜歌一脸红得跟新娘子的红盖头似的。几个小的低着头偷笑。
一顿饭吃的温馨而热闹,虽然今晚的饭菜远远够不上可口二字,毕竟两人都是当着千金养大的,这种厨房里的事,平日里,自有厨娘去做,真到了亲自动手,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但一家人吃着,却也没觉比往常的锦衣玉食差多少,反而更觉温馨了,这点从几个小白那一脸轻松自然的表情便可知一二。
以往,一家人吃饭,平儿因为自小就跟着小淘,要好些,其他几个跟着夜歌的,却总是谨守着礼节,显得有些拘谨。
吃过晚饭,正是佛灯初上时。
“我们去段氏那里看看吧。”小淘对侯岳道,侯秀被处斩了,家里的财产也全都冲没了,当年,侯秀没有听段氏的,硬是到了洛州,言氏和蝉儿都跟在他身边,唯有鹅儿跟段氏留在长安,段氏不愿去洛州,于是,这些年来,鹅儿一直侍侯着段氏住在西直巷。
后来,蝉儿难产死了,侯秀这一支,也只有言氏产了一子,只可惜这个儿子生来体弱,成婚两年后的一次骑马时,受了惊,没多久就又病死了,言氏因为儿子的死,也郁郁而终,尽管后来,侯秀又收了几房妾室,但都无所出,而此番,侯秀出事后,洛州的妾室也纷纷逃散。
好在,儿子还留下一子,叫侯元青,小名青哥,今年方五岁,自夫君走后,青哥的娘就改嫁了,侯秀便把青哥放在段氏膝下。
“去吧,段夫人这一生也真是劫难多多,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想着也让人黯然泪下,只恨侯秀这家伙,一门邪心思,偏偏要跟侯君集搅到一块儿去,他要是早听段氏的,早早回乡了,虽说不一定富贵,但安安乐乐的日子还是有的过的。”侯岳有些惋惜的道。如今玩火玩的,把小命玩掉了。
“这时说这些有什么用,各人有各命,强求不得。”小淘道。
于是两夫妻就出了门,走到段氏家的屋前,侯岳拍了门。
开门的是鹅儿,一身丧服,见到侯岳和小淘,鹅儿的眼眶就红了,迎了两人进去,关了门,又低低的问:“三公子和三夫人可好?”
“还好,不外损失些钱财家产,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小淘道。说着却又挽了鹅儿胳膊道:“节哀顺便吧。”
鹅儿点点:“我没事,只是婆婆她,我瞧着难受,自夫君走的那日起,婆婆就将自己关在屋里,每日念着经文,这样下去,我怕她会撑不住,毕竟婆婆年事已高。三夫人,婆婆听您的话,您劝劝她吧。”鹅儿有些担心的道。
小淘点点头,同侯岳一起进了屋,侯岳便把青哥叫道跟前,问他一些话,又陪他一起玩着,这孩子自幼丧父,母亲另嫁,如今又逢大祸,倒是比许多同龄的儿子沉稳了很多,五岁的小小年纪,却板着脸儿,那神情倒跟七八岁上下的孩子般。
“学认字了吗?”侯岳问。
“学了,我整本千字文都能背下来。”青哥小模小样的道。
“那背给三爷爷听听。”侯岳淡笑着道。
“嗯。”小青哥点点头,然后背着手,摇头晃脑的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
…………
小淘随着鹅儿来到段纸的屋外,站在屋外,都能听到屋里段氏诵经的声音,连续几日的诵经,段老夫人的嗓子已十分的暗哑,再加上那特有的苍老的声音,听道仿佛是远古的佛唱,能让人心空旷而悠远。
鹅儿敲了敲门:“婆婆,三夫人来看您了。”
里面的诵经声依旧,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然后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小淘看着开门的段氏,段氏又见老了,脸皮已皱如枯树皮,毫无焦距的眼神在昏暗的油灯下,更显昏黄,但却显得更加的睿智了。
“三夫人请进。”段氏摸索着,小淘连忙上前几步,扶着段氏坐下。
屋里的佛龛上,佛香缭绕,再配上那佛灯的光线,显然十分的虚幻和缥缈。
小淘看着段佝偻的身形,不由的深深的叹息:“老夫人,您要节哀顺便,身子骨要紧哪。”小淘劝道。
段氏摇了摇头,无焦距的眼神落在虚空之处:“三夫人不必担心,老身活了这把子岁数,生离死别,悲欢苦乐,早就看得通透,我诵经是在为秀儿做最后一件事,为他做的那些违法的事情惭悔,为他远去的灵魂超度,然后才能让他一身干净,重新投胎做人,来生做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人。”
段氏说着,又盘起腿,低低的诵起经来,那声音悠悠远远,直透小淘的心底。
小淘不是信佛的人,可这一刻,她感觉到了段氏佛音里面,那种直透人心深处的共鸣,于是,她默默的起身,拿着佛掸子,给佛龛扫去尘灰,又拿了布,擦亮着佛灯,让佛灯的光线能照得更加的远,送离去的人一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