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甸是绿色的,今天却变成了红色,还不是正常草的枫叶红,而是血红,鲜艳的血红。
  项海荣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觉得阳光有点大,脚还在继续往前走。他上课的教室就在10号楼,往日很快就能到,但今天脚下的路却格外绵长。
  他走了半天,人都快烤化在柏油马路上了,再看旁边景色,竟然纹丝未动。
  难不成是鬼打墙?
  项海荣做了亏心事,其实还是挺怕鬼敲门的,但大白天的,学校里哪来的鬼?
  这时候他的敬业心又奇迹般地发作了,他想着,自己可是个大学教授,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困在这里,他回忆起原先看过的杂书,就扬声道:“我马上就要上课了,请你放了我吧!”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我手下有一百多个学生,他们都要听我讲课,他们都很着急,我是来给他们传授知识的,我得对他们负责,你就算让我死,我也要给他们讲完这节课!”
  喊完,他觉得自己相当高风亮节,简直就是教师届的先锋楷模,不愧是学院年度的“五讲好老师”。正当他舒了一口气,准备大步流星向前走时,旁边猝然刮过了一阵微风。
  这风很轻,但却凉得彻骨,一瞬间驱散了项海荣身上的一切热量,只见从“沧海大学欢迎你”后,沈容真穿着一袭白裙子,袅袅婷婷走了出来。
  她的脸涨红着,能够看出死前窒息了很久,含着一种狰狞的痛苦,她的一双眼睛里,只能看见完完全全的白眼球,半点黑色的痕迹都没有。
  “项老师。”她轻轻叫了一声。
  她的声音依然糯糯的,带着江南水乡独有的酥软,项海荣白天活见了鬼,脚登时钉在了地上,“你你你……”
  他杀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张,把还剩一口气的沈容真彻底捂死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慌乱,他是事后才有了一种自己确实杀了人的实感。尤其在他知道杀的是自己的儿子后,他几乎疯魔了一般,对着那河掉了很久的眼泪。
  沈容真顶着一双白瞳袅袅婷婷走了过来,项海荣曾经很喜欢她在他身体下翻白眼的样子,这让他想起他老婆年轻的时候,她的腰肢也和她一样软,她天生就该当他的小老婆嘛。
  那可是他第一次对女生用强,在她拒绝了他之后。他从来没有被女生拒绝过,唯独沈容真,她说:“不好意思老师,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相信您在离婚之后,一定能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
  沈容真的眼睛很像他的初恋,她说这话的时候,让他想起初恋和他分手的时候,对他说:“对不起,海荣,我要出国了,这次机会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这个名额,你以后一定能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
  居然为了学业放弃感情,她可真是疯了,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如果她选了他,他肯定会对她好一辈子!
  项海荣午夜梦回时再想起那个名字,都会感到一阵咬牙切齿,那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个污点,输得最狠的一次。因为他知道,那名额是他和她竞争的,而她不肯让,老师更看好她。
  输给了自己的女人,这让项海荣感到莫大的屈辱。他转而重振旗鼓,去追求舞蹈系的系花,系花是他喜欢的小女生性格,将恋爱看作第一等事,他们毕业就结了婚,系花给他洗手作羹汤,让他深深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初恋的眼睛随着时光远去,已经过了二十多年,项海荣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这件事,没想到在沈容真的眼中,他又看到了和初恋一样的光泽。
  所以他要狠狠折辱沈容真,要让她在他的身下雌-伏,当初他就没能碰得了初恋,他要在沈容真的身上把他失去的东西都找回来,这一定是老天对他的补偿。
  曾经她的眼睛,让他在她身上丢了半条命,现在她的眼睛,让他感觉,自己也许要没命了。
  沈容真静静看着他。
  项海荣以为她是舍不得了,毕竟他们睡了这么多次,把她干出感情了也很有可能,他说:“容真,老师真没有想过害死你,我也很痛苦,我一直在忏悔,清明我肯定给你烧多多的纸钱,你还是投胎去吧,你困在这里,对你也没有好处啊!”
  沈容真一步步走上前,双手狠掐住了他的脖颈。
  她那么瘦弱,但她竟直接把项海荣举到了半空中,双手死死掐着他脖子,项海荣感到了真正的窒息,沈容真死前应该也就是这样一种感受了,空气从齿缝间向外钻走,他的脸涨得和沈容真一样红。
  而沈容真并没有一点偃旗息鼓的意思,她下手越来越重,掐得越来越紧——
  “等等!”
  女声清亮而急促,沈容真被吓了一跳,手一松,项海荣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烟尘来。
  项海荣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晕头转向间,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地裂开一条缝,一个女生从里面树似的长了出来。
  “沈容真,别杀他,让我来处理他,你会满意的。”
  女生神色清冷,淡淡瞥过项海荣一眼,竟让他浑身抖了一抖。
  青天白日,项海荣看见沈容真一个鬼就已经够邪门了,现在地底下又钻出来一个,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个唯物主义世界的所有认知。
  他还没想通女生说的“满意”是什么意思,这个穿着青色裙子的女生就将他一把拎起来,随即眼前天旋地转,下一刻,他已经回到了办公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