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葭临却在听到她的话后反问:“苏尔大人也是这样和你说的。”
  陆怀卿点头, 疑惑道:“有问题吗?”
  傅葭临直觉不对:“苏尔大人从前会教你不要随便出门吗?”
  “不会啊, 我阿娜知道我爱到处跑。”陆怀卿道。
  傅葭临闻言垂眸。
  难不成是苏尔大人也察觉到了最近京中局势紧张?
  毕竟像谢相和崔应这样的人物被扳倒,漠北肯定能听到风声。
  但他还是觉得不对,但一时半会儿又没有旁的信息解惑。
  傅葭临:“我暂时还不确定,总之, 你先待在东宫, 最好连东宫的门都不要出。”
  “照顾好自己。”傅葭临伸手像是想摸陆怀卿的脸。
  但他察觉到了马车上,谢识微看向他不赞许的眼神。
  他已经伸出的手,最后只是落在了陆怀卿鬓边的流苏上,替她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
  “我会的,你也是……要学会做自己哦。”陆怀卿道。
  她想了想,又觉得还是要多夸夸傅葭临。
  敏感脆弱的人应当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底气。
  陆怀卿又道:“傅葭临这么好,再自信一点就更好了!”
  “嗯。”傅葭临听到这话抿唇轻笑。
  陆怀卿不由看傻了眼。
  刚才傅葭临的笑容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不是前世戏谑轻佻的笑容,也不是模仿他皇兄的微笑, 更不是平日里笑得露出梨涡的忍俊不禁。
  刚才的笑容,是真的温和明朗, 是从前的傅葭临一定不会露出的笑容。
  “阿卿在想什么?”谢识微看陆怀卿和傅葭临告别以后,就一个人默默出神难免好奇。
  陆怀卿回神道:“真不公平。”
  如果傅葭临不是从小流落在外,或者就算流落在外也能被好心的夫妇收养,又或许他的父皇母后不是那样忽视的态度呢?
  他从来就不是天生恶种,只是在每个需要人拉他一把的时候,都被推向更深的深渊。
  谢识微意识到陆怀卿这是在说傅葭临。
  她想起那人的不近人情,又想起他在白衣卫供职时留下的恶名。
  “阿卿,五殿下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谢识微劝她。
  “不是。”
  谢识微疑惑:“什么?”
  “是大家都把傅葭临想的太坏了。”陆怀卿说话时格外认真,“傅葭临只是不被允许表达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从前没人教过他。”
  那个少年为了活下去握剑时,没人将他拉出泥沼。
  在他终于能够自保时,也没人看到他满身的伤,更没人会在乎他从南州回京城的路要走多久。
  “堂姐,你不要再说傅葭临不好了。”陆怀卿这次的语气很认真,“他好不好,我会自己看。”
  谢识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
  陆怀卿只是抱着膝盖,突然才反应过来傅葭临刚刚应该是想摸她脸。
  唔,下次没人的时候给他摸一下好了。
  —
  傅葭临没有立刻离开永昌坊。
  原本这事不归他管。
  但陆怀卿既然说了这是谢慈借此金蝉脱壳,那他就一定要追查到谢慈的下落才行。
  他在永昌坊细细检查了一番,却发现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竟没有一丝破绽。
  “裴钦,你去世家里帮我查查有谁最近和刑部、大理寺的人来往。”傅葭临道。
  他原以为谢慈的朋党应当都被翻出来才是,却未曾想这个谢慈竟然还有后路。
  不过也是——当年的陆珏和江逾白都是天纵奇才,却都折在了这人手上,谢慈的心机自然比常人更深沉。
  裴钦点头:“是。”
  “殿下,今日还不回府更衣,准备进宫吗?”裴钦问。
  原本还在想谢慈究竟是谁救走了的傅葭临,立刻警觉起来:“你说什么?”
  裴钦也没想到傅葭临会有这般大的反应,解释道:“午后宫里来人,说是瑶华宫里的荷花竟一夜间全部开了,还说其中有并蒂莲。”
  “陛下说这是天降祥瑞,将并蒂莲移至紫宸殿邀百官明日早朝共赏,还让皇后娘娘请诸命妇也进宫赏莲。”裴钦跟着喜气洋洋。
  他道:“臣的母亲和姐姐都已经入宫了。”
  “我知道是谁救了谢慈了。”傅葭临道。
  裴钦:“谁?”
  “宫里的人……我母后肯定插手了,但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如今我尚且不确定。”傅葭临道。
  傅葭临立刻道:“裴钦,联系虎贲军的韩将军让他带人去延秋门和雍门守着,还有让王谦去联系当年陆家的旧部。”
  他将白衣卫的令牌交给裴钦,“让白衣卫的人立刻前往兵部保护常大人。”
  宫中高官的家眷都在宫中,若是兵部被控制住就糟糕了。
  裴钦看傅葭临匆匆上马要走,心下担忧:“那殿下您去哪里?”
  “进宫。”傅葭临道。
  “可是您不是都知道这宫里不安全,您为何还要……”
  裴钦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傅葭临已经没了影。
  他只暗叹傅葭临平日里看着不在乎陛下,可是这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
  -
  陆怀卿和陆怀卿刚回东宫,就见到了前来通传的玉棠。
  她笑道:“太子妃娘娘、银雀公主安,皇后娘娘请您二位一同前往瑶华宫赏莲。”
  陆怀卿想起傅葭临和她说的话,下意识想拒绝。
  可玉棠又道:“这清荷盛开,乃是海晏河清、世逢明主的好兆头啊。”
  听到这话,陆怀卿知道再拒绝,恐怕会被人非议,说不定还会有人说漠北轻蔑大燕。
  陆怀卿想起这是在宫内——想来应当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她便跟着谢识微梳洗换了身衣裳,前去瑶华宫看那所谓的清荷。
  站在熟悉而陌生的殿门外,陆怀卿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踏足进去。
  她这才发现瑶华宫里面和前世她住的地方还是有区别的。
  这里久不住人,难免在角落处能看出一些陈旧的意味,而她前世住在这里时则只感受到了奢华。
  如果不是前世她跟着王婉宁去过太妃们住的地方,她都要以为这座宫城的所有宫殿都是如此华美了。
  “好香的荷花。”
  陆怀卿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她不可置信地走近蓬莱池,里面荷花的香味扑面而来。
  然而,在这淡淡的荷香里,她闻到了让她浑身止不住颤抖的味道。
  是前世那碗送她一命呜呼的毒药。
  当时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只对它那入口的苦和令人肝肠寸断般的疼记忆尤深。
  但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想起来,那碗药闻起来有一股香甜的奇异味道。
  就算被荷香压着,就算这味道远不如前世那味道浓,她还是循着味道,确定了这味道来自这些荷花。
  “这些荷花有毒!”陆怀卿大声道。
  此时皇后还未至,她此话一出,众妇人都跟着惊诧,乱作一团。
  陆怀卿则冷静地用茶水将她与谢识微的手帕都泼湿,其他贵妇也跟着她有样学样。
  “堂姐,快捂住口鼻。”陆怀卿提醒道。
  谢识微正奇怪,却见眼前的人又闻了闻她们案前的点心。
  “这个也有毒。”陆怀卿道。
  谢识微闻言也拿起来嗅了嗅,她思索了一下:“这好像是夏枯草的味道?”
  夏枯草是许多奇毒的必不可少的一味药材,其有异香,她当时给太子下的毒就是偷了何怀之房里的这个。
  可是……母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就在下一刻,似乎传来了很清晰的脚步声和刀剑相接的声音。
  在座的贵妇里,不乏有经历过太宁兵变的夫人,听到这声音直接站起来惊恐道:“难不成有人要篡位?”
  不然这宫里怎的会有刀剑声,还会有人敢对她们下毒。
  这夫人的话一出,原本就慌乱的人群更是嘈杂,有年纪小的姑娘直接扑到了母亲怀里,吓得哭出了声。
  陆怀卿听到这样熟悉的刀剑、女人的哭声、还有毒药的味道……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在瑶华宫的最后一日。
  当时她就是这样死的,无声无息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后也连个葬礼都没有。
  不行!
  陆怀卿从旧忆中抽身,她绝不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