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浑浑噩噩度日在如今的律法中是一种罪行?
  “并非。”众水的女主人遥望向遥远而晦涩的天幕,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也有什么事物正在疯狂地吞噬,“我将远行,进行一场命定的征伐,也许不日即归……也许我永不再回来。”
  随后她收回目光,注视着一旁站立的好友:“临行前,我要托付给你一个不可能违抗的预言,告诉你我背负的罪孽。”
  回忆有些许的断裂。
  这次是冒着泡泡的贝壳旁。她轻轻敲敲,贝壳弹开,珍珠散落,露出里面蜷缩成一小团的好友。
  “你想到办法了吗?”
  “真不愧是我啊!”好友一如即往狡黠地眨眼,“就是有点赌。我并不常碰这种糟糕的赌局呢。”
  “你的赌运一直很好,我不担心。”她诚实地说,“那你加油。”
  “先别急着走。”好友阴恻恻地笑起来,“你也别想给我闲着。”
  一丝不妙爬上她的脊背。
  好友微微皱起眉头,接着说:“那处由灾兽撕裂出来的深渊通道,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厄里那斯和那条恶龙……这种来自世界之外生物的力气可真大啊,仅仅是一道裂缝便能带来许多鲜血。站在通道里,保持神智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更别说人类了。”
  “如果说有谁能镇压它的气息,我只能想到你了。”
  她不理解好友对于守护人类的执着。人类过于脆弱,且寿命短暂。但出于对好友的信任,她答应了。
  好友突然从贝壳中蹦出来,用力地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肩颈。
  “我将上演一出盛大的审判。希望你……能亲眼见证我的落幕。”
  “你可不要先我一步死掉了啊。”
  死亡对于她们来说并不可怕,不过是再度溶于水中,仅仅失去独立的意志,少了思考的功能。她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的存在似乎毫无意义,还白白浪费一身的力量,一直以来都是空虚度日。
  如今算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归宿。
  但还是认真评估了一下那个深渊通道与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悬殊有点大。她的身板有点脆。
  “我尽量撑个几十年吧。”她严肃地说,“你唱歌还挺好听的。还想再听听。”
  “那是。小伊教得好。”
  她无奈,说起正事:“通道在哪?”
  “它的裂缝无视时空的法则,穿梭在大地之间,随时出现在各处。”好友道。
  她于是道:“那我将让它的裂缝只能面向我的脚底展开。”
  好友啧啧称奇:“不愧是你。好狂妄的发言。”
  然后她又说:“虽然裂缝出现的地方随机不定,但我可以告诉你它们的交汇之地。”
  几处水流涌动,幻化出一个破败的渔村,水中的倒影是一座褪色的古堡。
  “佩特莉可。”
  “——”
  咚——
  傍晚,佩特莉可镇的钟塔悠然敲响。
  十星慕猝然睁眼。
  这是镇上靠水边的旅馆。艾尔海森和她暂且休息在此处。她趴在桌子上,明明只是短暂地眯眼睡了十几分钟,却仿佛过了很久。
  她安静地坐在窗前,眺望远处的晚霞。檐下风铃晃荡,发出玻璃瓷片清脆的碰撞声。
  想起众水的女主人,想起跟她打赌从未输过的好友,想起深藏渊底的通道。
  也想起艾尔海森。
  离开吧。
  心里有个声音说。
  在一切的泡沫尚未戳破之前。
  她的时日所剩无多。
  “唉……”十星慕忧愁地叹气。
  她明明才懂得雨声因何而起,还在想该怎么诉说心意。
  看来一切都免了。
  她的房间就在一楼。从窗口离开不会引起注意。她敏捷地翻窗,沿着记忆里的景色往前慢吞吞地行走。
  一边走,一边纠结着想。她应该告别的,或者留下一封信?无论如何得说明一下离开的缘由,但是该说些什么呢?
  算了,先不急,就当散心吧。
  曾经崩塌的废墟上建立起人来人往的小镇,几只蜻蜓停留在竹篱上,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传来。
  石头人的头顶上有一处鸟窝,几个小孩子在伸手去够上面的鸟蛋。
  十星慕坐在街边,无聊地踢着脚底的沙尘。佩特莉可镇到处是手握竖琴的石头人,以及竖琴的残骸。
  这时有人叫住了她。
  “嗯?小姑娘,你身边那个小伙子呢?”
  十星慕扭头。
  是白天见过的老妇人。她倚靠在路口的躺椅上,夕阳的色泽在她脸上停留,稍微抚平一些岁月的皱纹。
  正好,十星慕怀揣着纠结的问题,而人类社会中年幼的孩童常向年长者求问疑惑。
  于是她隐去一些细节,叙述了她的苦恼。
  老妇人从丈夫那听说了这对年轻人的故事。她宽厚地笑笑,抚摸十星慕的头顶。
  “有时觉得你的眼神过于冷酷漠然,但在这种事情上却稚嫩得很可爱呢。”
  她轻轻抚过十星慕耳侧的蝶状羽饰。
  十星慕懵懂地仰头,不知为何,她也不由自主抚上那个装饰,精细的花纹在掌心游走。
  “你知道吗,在遥远的过去,在如今我们传承下来的习俗里,这种形状的蝴蝶饰品象征着永不分离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