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星暮以为他看不清,就举高了一点,纤细白皙的手腕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观感。
  艾尔海森看了看她,走了过来。他伸出修长的一根手指,探进机械手环和十星暮手腕之间露出的缝隙,往他这个方向往上勾起一点,模样似乎很认真地在打量。
  温热的指尖和冰冷的机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十星暮眨眨眼。
  她维持着手腕抬高这个姿势,余光里葛兰打了个招呼,站起来打算要走。
  嗯?不需要她对魔术作出的评价了吗?
  “葛兰先生,你的道具——”
  “不用了。”葛兰匆匆地起身,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是我擅自打扰了。原来你已经拥有了一个黄金怀表。那这个就当作小小的赔礼吧。”
  “诶?那……谢谢?”
  一旁的艾尔海森若无其事地松开那个机械手环,手环骤然失去支撑力,晃悠了一下就滑落下去,有翼飞鸟的翅膀贴合在十星暮裸露的肌肤上,其中镶嵌的钟表顺时针走动的声音响起。
  他拎起手提箱,从容地说:“走吧。”
  *
  愚人众,其实是一份可以算得上清闲的工作——只要你有与长官们一致的优美的精神状态。
  从拷问逼刑犯人中获得乐趣,从被拷问逼刑中获得乐趣,将疼痛和伤口视作采集鱼饵中不小心被蚊子叮咬,将死亡视作钓不到鱼的空手而归。
  以上,就是马科斯韦尔选择加入愚人众,拥抱美好生活的守则。
  “不是,就你这觉悟,干什么活都行吧?”他的同事扛着雷锤,在等待猎物的无聊过程里跟他聊闲天。
  “但给的钱很多。”马科斯韦尔诚实道,“而且,你不觉得现在就像是一场冰钓,我们在寒风凛冽中安静地等鱼儿顺着香气游过来吗?”
  这炽热的光线,满嘴的沙子,不知道沙漠跟冬天有什么关系。
  雷锤同事白了一眼,不再说话。
  幸好这几天那个白头发的风纪官没再来了,每天晚上守夜都快神经衰弱。
  他们精心地设计了一个陷阱。
  沙漠蜃楼中常常会有绿洲清泉。而误以为是幻境的湖泊,其实真的是吞人的沼泽。
  远处风沙渐起,粗粝尘沙之中,终于显露出他们等待许久的两个人影。
  “伊利亚斯。”
  十星暮突然出声。
  艾尔海森扭过头,低头去看她。十星暮鼻尖翕动几下,皱起眉说:“他是西拉杰引你去蜂巢的诱饵。”
  “前面有个陷阱。”十星暮声音放得很轻,不知为什么有些胸闷,或许是天气干燥的缘故,她有些焦躁地说,“还有人埋伏在另一边。”
  “你会担心这个吗?”
  艾尔海森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没什么起伏,泰然自若地往前走。
  “不是……”
  莫名的,总会有隐约的不安。
  十星暮注视着走在她前面的艾尔海森,是非常令人安心的背影。
  他走近陷阱,十星暮困惑地揪紧衣袖的一角。
  这种不安被放得更大,并不是因为危险。
  而是担心自己会不会与伊利亚斯一样,是个鱼饵。
  他们太像了。
  失忆,背负着谜团,接近艾尔海森。
  几米外是一个很容易被当作幻影蜃楼的宁静湖泊,倒映出两人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艾尔海森蹲下,轻轻拭去近岸的沙砾,一束红色的悼灵花显露出来。流动的风里,湖面泛起涟漪,一个水下作业机关露出半截金属头盔,紧接着一长串机械骨爪骤然破水而出!
  艾尔海森一手拎起手提箱,一手抓住十星暮,迅速后退几步。十星暮的眸子亮了一下,那些四溅的水骤然平息。
  艾尔海森把她抓得很紧,从胳膊传来一阵力道。十星暮轻轻挣了下,他看了她一眼才放开。
  “我能修好它。”十星暮说,“它只是……坏了。”
  艾尔海森让开一个身位,偏头示意她请。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讲话。十星暮沉默着摊开掌心,那里蕴育出一团金色的光芒,缓慢从她的指尖脱离,覆盖到水下作业机关的损坏一半的零件上。
  凌乱无序的结构被金色光芒的丝线编织,缓慢梳理组织成清晰的框架。
  “这些光是什么?”
  “不知道,像是被赋予的一种功能。”
  “修复受损机关?”
  “大概吧。”
  过于消极了。
  十星暮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些敷衍,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看见面前特意布置过的陷阱,就有种有人在这里蹲守很久的感觉。
  “我们非去不可吗?”
  “在担心什么?”
  “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他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那笑容转瞬即逝,十星暮没有看清,但无论如何,对方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我很认真啊。”她稍微有些不满道,“万一进去了秘境有很多坏人,比如愚人众──”
  下一刻,埋伏的雷锤从天而降。艾尔海森横过手提箱,举高在半空挡住。
  他腾出另一只手,幻化出一柄翠绿的元素剑。
  另一边,十星暮活动了一下手腕,早上葛兰先生送给她的手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转动,“咔哒”地顺时针旋转,那只有翼飞鸟的翅膀似乎扇动了一下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