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不能确定药物副作用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在给自己注射药剂之前他就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可是这些话他好像没办法对着郁晏说出来,有些事情自己一个人并不觉得苦,但对于关心自己的人来说,反倒是一种残忍。
陆初景心里好像被触动了一下,他望着郁晏英俊深邃的眉眼,忽然觉得把这条人鱼捡回来实在是一件不能更好的事情。
“算了,不说那些。”陆初景笑了笑。“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我来教你涂色吧。”
郁晏霎时:“……”
他并不是很想。
陆初景已经从袋子里掏出那本《魔法人鱼》涂色书,并且拆开了彩铅的包装,抬眼道:“你觉得鱼尾涂哪种颜色好看?”
郁晏第一次面临这么困难的抉择。
他不说话,陆初景也没催,自顾自从茶几下层掏出一把小刀削铅笔。一盒彩铅十二种颜色,被挨个削尖,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
陆初景并不是真的觉得涂色书是什么绝佳的娱乐,但他打算通过这些事情来测试郁晏对他的忍耐限度,或者说对他无理要求的配合度。
他知道郁晏跟被豢养起来的那条雌性人鱼有本质上的不同,资料里提及人鱼是没有自我意识的,郁晏明显不是这样。
可是,陆初景还有些微妙的异样感觉。
他们现阶段接触不到其他人,陆初景无法判断郁晏的听话顺从是天生性格如此,还是只对特定的对象这样。
如果郁晏能够拒绝他的某些过分要求,那无疑是最好的。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等等——
陆初景忽然想起来了。
其实也是有的,在郁晏变成人鱼的时候,不管陆初景用命令或者商量的语气说话,他都只选择性听取一部分,并非唯命是从。那时陆初景想要拉开距离,郁晏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主动攥住他的脚踝不让人离开。
这足以说明,郁晏不是必须听他的话。
陆初景默默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先前大概是白担心了。
应当不会那么凑巧吧?
郁晏听他的话,没准儿就是因为什么都不在意。要是对一切都觉得无所谓,不存在世俗意义上的喜恶,当然也就没有必要拒绝他的要求。
得出了结论,陆初景也就没什么兴趣强迫郁晏涂色彩书了。他兴致缺缺地将铅笔丢开:“算了,突然觉得这上面的人鱼挺丑的。”
郁晏刚刚选好了颜色,正准备说出来,闻言:“……?”
“看电视么,或者看看书?”陆初景道。“正儿八经的书,不是那本涂色书。”
郁晏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主意,但也没有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陆初景打开电视,调到本地台,里边正在播放临津市的民生节目,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思绪逐渐游移飘远了。
他最近总是这样,精神恍惚,假如不是刻意凝聚注意力,没几分钟就开始神游。
因为这个,陆初景更加不愿意动弹,往往能在沙发上窝一个下午不挪地方,即便凹凸不平的破沙发把他硌得脊背僵直也懒得翻个身。
配上本就苍白的面色和药剂作用下产生的乌青眼眶,他看起来跟一具尸体没什么差别。
电视里节目热热闹闹,陆初景望着屏幕,眼神却是空荡的。
他的思绪一片空白,瞳孔散焦扩大,眼前的一切都十分模糊。在这种时候吸血鬼向来敏锐的听力也退减了,对外界的感知几近虚无。
时间仿佛失去了刻度,等到这漫长的一瞬间过去,陆初景挣扎着拉回飘散的思维,首先意识到肩膀上不正常的灼烧。
……什么东西?
他迅速清醒过来,视线聚焦后第一时间向身体右侧看过去。
柔软的发梢擦过下颌,陆初景不适应这种触感,稍稍往后倾了一下,与此同时看清近在咫尺的郁晏的脸。
那是一张极度痛苦又极度忍耐的脸,下颌收紧,牙关咬死。即便如此,巨大的痛楚仍不能稍减,迫使郁晏不得不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声嘶吼。
陆初景下意识伸手贴上他的脸颊。
滚烫的触感让他确认,郁晏再次发生了高热。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陆初景并没有惊慌。他冷静又迅速地将郁晏拖进浴室里,给浴缸灌满凉水,将昏迷的人整个浸入。
他守在一边,观察对方的状态。
不知道是怎样的痛苦才会让划破自己手臂放血都面不改色的人鱼露出这幅扭曲的表情……郁晏的身体里必定在发生某种变化。
与这阵高热相关的就是鳞片脱落,而郁成江的资料里并未提及高热现象,只描述人鱼每十年会褪一次鳞片。
郁晏和雌性人鱼蜕鳞的区别在哪里?
陆初景分出一只手握着郁晏的小臂,蹲在浴缸旁边,凝眉思考。
雌性人鱼是一条纯粹的人鱼,至少有三百多岁。郁晏的话,按照人鱼的说法是雄性,按照人类的说法是男性,今年二十出头。
如无意外,雌性人鱼已经经历过多次蜕鳞,而郁晏则是头一回。
获取实验资料时郁晏和雌性人鱼进行过搏斗,从人鱼的身体强悍程度来看,性别不同并不会造成力量或身体上的差距,故而由性别导致蜕鳞期症状差异的可能性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