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兴眼白里布满红血丝,兴奋地盯着前车,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发出瘆人的笑:“快点,给我追!就是死了,我也要亲手扒了她的皮!”
杜召初次开车,便是杜家的战车,肆无忌惮地在旷野中狂飙,养成了又疯又野的开车习惯,后面来到沪江鉴于路况不宜飙车才慢慢收敛许多。
这一刻,什么都顾不上了。
油门踩到底,车子如一只矫健的黑豹灵活地躲避一切障碍物与行人,借用路口一个高速漂移,甩开追兵,轻松追上杜兴的车。
见他们探出头向卡车射击,杜召握紧方向盘,直接朝车尾撞了上去。
前车剧烈晃动,将挂在车边射击的男人甩落下来,杜召直接从人轧过去,继续往前撞。
驾驶座的杜兴被撞得前翻后仰,急吼:“后面!后面!”
于是,后座的两人又往后开枪。
杜召快速压身躲避过去,再一脚油门,撞得前车快散架了。
杜兴晕头转向地从后视镜看向后车,只瞧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蒙了面,什么都分辨不出。
“彭——”
又撞了上来。
“他妈的,哪来的疯子!”车子左摇右晃,杜兴被摇得想吐,拿司机撒气,“方向抓稳了!会不会开车!不能开滚下去!”随即又冲向后面两个,“都干坐着干什么?养你们吃干饭的!给我打!头伸出去!打!打!”
一个队员刚将手伸出车窗,手腕中弹,枪坠落下去。
“啊——”队员捂住伤口,痛苦地哀嚎。
“叫你妈!继续打!”
这枪法。
杜兴忽然想起一个人。
他顾不及多想,赶紧拔枪,刚要亲自动手。
杜召一个加速,窜上前,与他们的车齐头并进。
杜兴侧脸,看向与自己不过半米之距的男人,即便他蒙了面,也一眼就认出这对熟悉的双眸。
他瞪圆了眼咆哮:“杜召!”
杜召抬手,朝他开枪。
杜兴躲得倒是快,蛇似的,一个滑身钻到下面,子弹从他头顶飞过,正中司机的头颅。
方向盘没了掌控,往路边的铺子撞去。
杜兴被撞得一头血,待车停,踢开车门跳下去,连滚带爬到路中间拦住一辆私人汽车,举枪将司机赶下来,带着小弟上车,继续追过去:“给我活捉他!活捉!让他跑了,我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前面还有一辆汽车,紧追着邬长筠所在地卡车不放,眼看就要追上了。
经过多次撞击,杜召的车早已不堪重负,这一回,没像刚才那样直接撞向车尾,而是踩紧油门从他们身边超过去,随即立马转向,以车身为阻,延缓他们的速度,护送卡车撤离。
后车动力足,杜召被往前推行,车胎也被打爆。
杜兴的车又狂飙过来,这样拖下去可不行,他握紧方向盘,加油门甩尾,让后车车头偏转方向往墙上撞去,随即再次调转方向,快速往后倒,与杜兴的车相距不到十米之远,再换前档,疾速撞过去。
杜兴见他不要命的样子,一时失了神,反应过来才疯狂拍打旁边的司机:“躲开!快躲开!”
晚了。
“彭——”
……
另一边。
陈修原等人还与日本兵恶战。
人数、武器都不敌,只能后退,将暗室门锁上,再用座椅堵住。
陈修原对白解道:“下水道没有遮挡物,打起来我们毫无胜算,定时炸-.弹还有六分钟,坚持不住了,你带他们先撤,我拖住敌人。”
“不!”
“走,快点!阿召不在,全部听我的,撤!”
白解不同意:“你带他们走,我来掩护!我上过无数次战场,实战经验比你足。”
“不行。”
“相信我!当年留在南京我都活着出来了!”白解用力搡他一把,“快走啊,别废话浪费时间了,等会一群人全完蛋!你要让女同志背着人跑吗!”
程梅背着中枪的战友,背被压弯下来,只能靠扶墙勉强支撑:“我留下,你们走,我还能战斗!”
“都别推来推去了!”语落,一声爆炸从暗门传来,墙都跟着晃动,“他们炸门了!小舅,上面没动静,爷要么是死了要么已经带着邬小姐逃脱了,不管是生是死,这些人得走出去!你总说顾全大局,留得青山在,人活着才能继续奋战下去!不能再多伤亡了!”
陈修原看向身后的战友们,伤的伤,死的死,昏厥的昏厥,能站着的只有四个人了。
白解看了眼手表:“来不及了,还有不到五分钟。”他趁陈修原不注意,一把将人踹出去,关上后门,下了锁,“小舅,我要是回不来,帮我照顾儿子。”
说完,便架上枪,朝着敌人的方向。
陈修原从地上爬起来,里面先是“轰”地一声,紧接着,枪声四起,白解和他们打起来了。
“白解!白解!”陈修原重重砸了下门,迅速冷静下来,转身将一位腿部中枪的同志背到身上,“撤。”
太多枪口对着,白解头都不能冒,他躲在墙后,长呼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最后一颗炸.-弹扔过去,藉着爆.炸的威力与翻滚的浓烟灰尘迅速起身,打向外面藏在顶灯上的炸药包,瞬间,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碎瓦砖石落下来,将炸伤的日本兵再次砸得血肉模糊。
灰尘扬过来,在他发上铺了厚厚一层。
白解被震得头晕目眩,耳边也一阵耳鸣,他甩甩头发,让自己保持清醒。
又一队敌人从一楼下来,贴墙逼近,白解再次举枪,对着不远处的炸.药。
这枪下去,自己也必受波及,可他已经考虑不了这么多了。自己的生命、亲情的牵绊……在当下,都难抵杀敌之心!
占土之恨,杀妻之仇,他早想和这群畜生同归于尽了!
瞎一只眼,倒让自己枪法更好了,他咬紧牙关,瞄准炸.药包。
“轰——”
距离太近,白解被震远两米,墙体倒塌,将他的一条腿压住,他神志不清地趴在地上,浑身剧痛,鲜红的血流了一大滩。
炸到一片,又来一片,源源不断的日本兵从楼上涌下来,从白解身边跑了过去,踹开门,去追他的战友们。
胳膊像是折了,白解忍着剧痛,艰难地转动手腕,看一眼手表。
不行,还有一分钟。
他卯足全身的力气,随手抱住一个日本兵的腿。
日本兵被拖拽,又骂又踩,一枪打向他的后背,又一脚踹在他的头上,扬长而去。
白解抓住前面的钢筋,借力往前,硬生生将被压的小腿拽出来,再往不远处爬过去,在地上留下一条厚重的血路。
他摸到枪,扶着桌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咆哮道:“小鬼子——你爷爷在这!”说完,朝前方的那群日本兵“砰砰砰”地开枪。
日本兵背后受袭,纷纷停下步伐,转身射击。
瞬间,他的身体千疮百孔。
直到用尽最后一颗子弹,白解手中的枪才脱落,他再难以支撑,往前倒去,嘴里不断往外涌血。
白解吹去手表上的尘土,看着转动的秒针,轻松地笑了起来,再次望向前方奔跑的日本兵。
“狗日的,休想……追上。”
“去……死吧。”
八米,五米,三米。
“轰——”
碎石泥沙混着血肉乱飞,黑暗里,一个个跳动的光点,挣扎着,嘶鸣着,走向属于他们的地狱。
烈焰在深邃的瞳孔中燃烧,白解翻了个身,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银戒指,握在手心,放于心上。
恍惚之中,又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缓缓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山清水秀的小山村,回到那个温馨的小家……
听到妻子温柔的轻嗔:
“老白,你又跑去打野兔,刮伤了吧,活该。
过来,给你擦药……”
……
第173章
轰隆隆的声音顺着幽长的下水道传来,陈修原停在爬梯下,望向来时的路,无比希望白解能从滚滚浓烟中冲出来,可除了爆炸后燃烧的声音,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芝麻趴在下水道入口,朝他伸手:“老陈。”
陈修原还盯着来路。
“老陈,车来了,该走了。”
陈修原咬紧牙关,回过头,爬上地面。
暗杀行动难免有伤亡,陈修原早做了准备,他从前留学时的美国同学在租界开了辆私人小诊所,已经备好所有手术用具,只等人到。
陈修原先下车,确认周围安全后,才让同志们背着伤员入内。
一进门,威廉立马将门灯关上,落了锁,带领他们往手术室去。
陈修原迅速将外衣脱掉,洗手消毒,穿戴手术衣帽来到手术床边。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医生,只能仅伤重的同志先做。
他与威廉一人一边同时手术,即便刚经过了激战,也知白解他们凶多吉少,心里再忐忑,现下也得稳住情绪,更稳住拿手术刀的手。
三位同志候在外面随时等待指令,其余几个到周围的街上盯梢,防止有敌人靠近。
漫长的四小时过去。
手术全部成功,有两个较为严重的伤员不能移动,只能暂住在威廉的小诊所,其余人皆转移到另外的秘密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