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容念风身旁待了两百多年呢。
  容念风哦了声,双手捧着茶杯发呆。
  开不了口。
  “想说什么就说吧。”谢镜之道。
  容念风又睁大了眼睛:“你果然会读心术!”
  谢镜之点头:“嗯,会啊。”
  一本正经的模样,容念风没忍住笑了下,突然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蠢。
  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
  容念风轻咳:“可能不能等到红梅开了。”
  他没再说下去,但两人都知晓这句话是何意,谢镜之眼睫垂下:“你要走了吗?”
  “嗯。”
  容念风舔了下唇:“在鬼界还怪冷的,想着去其他地方会不会好一点。”
  他转头,看着窗外继续说:“再说我这一世也不是鬼君,待在这儿怪怪的。”
  谢镜之顿了下,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喉咙干涩,像是用烙红的铁滚了似的,好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哥若是想当鬼君……”
  若是想当鬼君,他可以让他哥重新坐上这个位置的。他本来就是为了他哥才当的鬼君啊。
  话还没说完,容念风打断了他:“也不想做鬼君。”
  于是谢镜之把还没说出来的话吞回去了。
  殿外的红梅按理来说那么些天,应当已经开了才是。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鬼界的原因,这儿毕竟不是适合生长的地方,离上一次容念风离开有小半个月了,只是微张开了些,伴着寒气,发出淡淡的幽香。
  谢镜之问:“哥还要再喝点茶吗?”
  容念风都快把自己喝饱了,摇头:“不了,再喝我就要化身水牛了。”
  谢镜之:“……”
  他哥的说话方式果然无论过多久,都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感觉新奇。
  “好吧,”他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我还说多喝点就能再多陪我一会儿了。”
  容念风看了眼浑身散发着“忧郁王子”四个大字的谢镜之,顿了下,过了会儿起身,然后在谢镜之的背上拍了拍。
  谢镜之:?
  容念风:?
  见鬼!他真是下意识的!
  但拍出去的手就像泼出去的水,他愣是硬着头皮又拍了拍,干巴巴道:“你别难过。”
  谢镜之怔了怔,轻笑道:“不难过,还会再见的。”
  容念风点头,心想作为老哥,逢年过节的确该时不时来探探亲才是。
  当即应声:“会的会的。”
  说着往后收爪子。
  还没收走,谢镜之忽然抬了手。他的手顿了下,然后才隔着衣衫按住容念风的手腕,轻声:“哥,摸摸我的头吧。”
  和当初一样就好。
  容念风垂眼,也没含糊,抬手拍谢镜之的头,问:“力度如何?”
  谢镜之:。
  他蹭了蹭,“刚好。”
  容念风嗤笑:“那么大人了还缠着哥呢?”
  谢镜之不说话了,往事在脑海里历历在目,可惜那些往事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好像是说,做鬼了也缠你,谁让你把我捆到这儿来的!
  那时他哥笑着,笑得眼睛都弯了:“我可没灵石养你,缠着我的话自己把养自己的灵石赚了再说。”
  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谢镜之摇头:“不缠了,哥以后好好的。”
  容念风坐了回去:“嗯,会好好的。”
  两人不再说话,茶水凉了,热气附在茶杯上,形成雾水,又滚落杯中。
  谢镜之伸出白皙纤长的指尖,牵拉着红色傀儡出现。
  他说:“还你了。”
  容念风接过,说了句行便收回了神识中。
  良久,容念风忽然问:“你知道的,我不是他。”
  谢镜之飞速地眨了下眼,有些慌忙的从一旁装棋子的棋奁里执了颗黑棋,他的手轻颤,一时没拿稳,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好在每次容念风进来时谢镜之都会把守在殿内的鬼屏退下去,否则若是让其他鬼魂见他们敬仰的鬼君这般模样,恐怕都只会惊讶得瞪大眼睛。
  谢镜之艰涩地开口:“不要再说了。”
  可惜容念风并没有如他的愿,喉结滚动了下,道:“我没有他的记忆,没有他和你一起过的那几百年。我不是很喜欢喝茶,更喜欢吃糕点。红梅很香,但现在的我还并不喜欢。”
  容念风默了半晌,说出了最重的一句话:“谢镜之,若你没看见回天镜中前世的我,你会认出我是他吗?”
  他没等谢镜之回答:“不会的,因为我和他不一样。他比我多活了很多年,他有着比我多的经历,这些我都没有,可灵魂是由经历组成的。”
  “这对你不公平。”
  容念风说:“你只是在透过我看他而已。”
  空气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谢镜之自认为构建得很好的壁垒,轻而易举的被容念风打破。
  最可怜的是,事实就是如此,他甚至无法反驳。
  看不清的尘埃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喉,堵着他的心口,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说些什么。
  魔气控制不住地往外溢,谢镜之薄而白皙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他死死地捏住拳头,咬着自己的舌尖,直到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口腔,他才压抑住了谢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