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全部化作镜像,她才抬首去望那双沉静垂下的熟悉血瞳。
  自神代一别后,有夜知道他必然会再次苏醒,只是从没想过是如此凑巧的现在。
  因曾为天使,而唯一拥有心跳的原初血族——真祖哈兰德。
  “大人。”
  他向她伸出手,屈指想要擦去有夜脸颊边沾染的未散光沙,却在被躲开后僵硬挽起一个苦涩的笑。
  “…好久不见。”
  有夜躲掉他的手,垂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咽下一连串的话语,轻轻回了句“嗯”。
  她承认自己对哈兰德存有私心,其实当神代的记忆回归后,她理应先去确保哈兰德的生死,又或是助他苏醒的。
  ……可她没有。
  尽管有夜笃定哈兰德必定能够再次复活,但她不愿去多想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她不敢面对他,有夜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狡猾地夺走哈兰德的全部。他是为月神而生的天使,又是为月神可以豁出性命的忠诚眷属,他做的足够多了,在好不容易断开隶属契约的数万年后,她更应该放他自由。
  哈兰德本就不善言辞,在有夜也沉默的当下,自是更不会开口了。
  他长久地注视着她,晦涩眸光在那映衬阳光的月色长发上巡了又巡,还是恋恋不舍地停驻。唯有在阳光射不透的海底,被囚于暗夜的血族才能在日光下如此放肆又自由地注视自己的神明。
  镜子那边的景色在他们彼此沉默期间已然变换,属于月神的神殿再次拔地而起,于门前广场处聚集了不少信徒。
  有夜看着那似是而非的一切,忽然轻轻开口:“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她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手掌上的伤痕早已跟着时间的卷回而消失地无影无踪,这说明即使是镜后世界,也不得不遵从世界法则,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哈兰德如实作答:“大人,我从未睡过。”
  他向前迈步,轻柔掬起月色的发尾,指腹轻轻捻动着正慢慢化作光沙的发丝,沉闷补充:“但若要算作清醒,应是昨夜才刚被噩梦从这万丈海底内惊醒。”
  昨夜的噩梦是由人类恶意生成的,有夜没想到身为血族的哈兰德也要一同承担,如此看来,或许这世上所有的物种都在昨夜平等地接受了梦魇的侵袭。
  “我非常思念您。即便只剩一颗孤零零的心脏,我也在这孤寂的深海无数次地向诸神祈祷,不要从我身边夺走您。”
  强势又冰冷的手臂横到她的身前,收紧从后拥住她的肩,冰冷无边的吐·息落到颈项。
  有夜伸手按上哈兰德环在她腰腹的手臂,在那獠牙扣进肌肤之前,轻声问出她此刻最在意的问题。
  “麦尔德主教的手臂……是你?”
  颈间冰冷的吐·息顿了一瞬,哈兰德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闷声答“是”。
  有夜的脚尖也开始慢慢没在藤紫的光沙之中:“为什么?”
  她是自镜子联想到哈兰德的,既然他从未睡过,是否有一直将意识投向镜子那头的世界呢?这次是因为一些契机…或许是她的血,又或许是恶意的梦魇,才彻底清醒过来能够自主活动的。
  “您教导我说,要保护同族。”
  哈兰德难得地善言:“他曾处决了两名我的族人,迟早都会接受来自血族的审判。若是那日他没有舍身保护虚影,那桶糖浆会向他兜头倒下,直接了结他的生命。”
  好在…不是为她。有夜忽然想到她去询问具体情况时,麦尔德主教曾说那是他应得的,难道就是因为早有察觉?
  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她不知道该帮谁了,在这两难的不对称天平之下,即便是神明的裁决也显得如此无力。
  此刻有夜的脚腕往下已经全部消散,只能靠着哈兰德的拥抱立在原处。
  她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开口:“他已经得了应有的教训,被送上绞刑台的血族或许也并非全然无错……”
  有夜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了,她不可未知全貌就妄下判断。
  但哈兰德却一如既往地无条件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哑声答道:“如果大人喜欢,我可以将那名主教也收做同族,就像您一向宠爱的……一样。”
  熟悉的名字在她耳畔炸开,哈兰德虚空指按有夜胸口处的那枚牙·印,唇边尖牙不自觉地延长。
  “您真的很喜欢他,是因为喜欢,才会在露台上那样欢喜地注视他么。”
  突兀又尖锐的刺痛出现在毫无防备的右肩,殷红血液在滑下肌肤的瞬间就沦为细碎的光沙,散在空中。
  哈兰德抿着被染红的唇瓣,兴奋地拥紧了她,压在她耳畔,低低说道:“红色的血,您现在是个人类。”
  有夜心头一紧,即便是此刻察觉到不对也为时已晚。
  “您变弱了,比数万年前都要弱……”
  哈兰德自始至终都在等待时机,耐心又虔诚地将濡湿的唇瓣缓慢移至有夜的颈,摩·挲着不忍下口。
  血族的獠牙会在进食时自动分泌出一种类似致·幻·剂的物质来迷惑猎物,减轻被狩猎的痛苦。
  哈兰德怜惜地持续轻咬着手下颤栗不止的孱弱人类,尽可能多地注·入更多他的液体。被无情咬开的雪白肌肤很快就被热情唇·舌抚慰,再察觉不到丝毫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