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弑君一事……”赵国公和其余几位大臣对看了眼,二皇子下毒弑杀皇上,天地难容啊,就是坐上这皇位也难坐得稳。
如今他只是暂时控制罢了,一等消息传开去,西谷的贺家曹家,镇守北疆的勇毅军,乃至江州那边的士族,包括燕京城内,皇后母族,贵妃李氏一族,那都是不容小觑的。
一旦等江州兵力集结,这燕京城就又将不太平,又岂是这一纸诏书真能平定的,毕竟太子立下在先,即便是皇上驾崩,也是太子继位,而非二皇子。
更何况这诏书,还是二皇子当着众大臣的面,自己给按下的。
宣王眼神暗下,似是嘲讽,“老二原本的打算是不错的。”
赵国公一愣,“宣王这话何意?”
宣王没作声,只是看向内殿中的龙床,常年侍奉的老宫人都被杀了,这么久过去,连个换衣的人都没有,皇上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
“本王的意思是,谋朝篡位,弑杀皇上,是死罪。”
“可宣王您……”赵国公欲言又止,那一声万万岁喊的比谁都快,要不是他先低头,他们几个也不会跟啊。
“眼下自然是保命要紧。”宣王笑了笑,恢复过去随性的模样,“连太子殿下都束手就擒了,这点自知之明本王还是有的。”
这话说的大家都沉默了,也是,这会儿又没人来救他们,都被关着呢。
片刻后,大门被推开,赵恒走了进来,一股风吹入殿中,带着明显的血性之气,众人脸色一变,杀人了。
赵恒也没遮掩自己手中带血的剑,眼底带着戾气,又十分赏识的看向宣王,“皇叔娶了个好妻子,王妃识大体,带着一双儿女入宫。”
此言一出,赵国公他们便明了,二皇子这是要拿女眷来威胁那些不肯屈服的大臣。
宣王没作声。
殿外又有了动静,“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赵恒面色一沉,抬手示意放人,皇后带着宫人走到门口,一身素衣,神色平静的,好像发生的事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母后不在自己宫中呆着,到这儿来做什么?”
皇后淡淡的看着赵恒,“本宫与皇上夫妻一场,人既已去,便得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皇后身后的宫人手中捧着换洗的衣裳,是来替皇上更衣的。
赵恒嘴角微扬,“母后说的是,人既已去,是该让父皇走的体面些。”
说罢他就让人放了皇后进来。
皇后都没多看宣王他们,径直去了内殿,对地上的宫人尸首也未多看,吩咐人为皇上净身更衣。
隔壁的偏殿内,一众大臣却是人心惶惶,就在半个时辰前,有六名大臣被杀,八个带出去的没回来,恐怕也早就没了性命。
看着他们的事二皇子麾下的将士,曾跟着他去过北疆打仗,为人嚣张,最是看不上这些文弱臣子。
角落里,顾明渊静静坐在马车上,一旁的齐和豫眉头深皱,时不时看向死去的几位大臣,低声道,“此举就算是宣读了诏书,朝堂也难安稳。”
顾明渊并未看他,只望着门口方向,“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
齐和豫一愣,对上顾明渊清明的眼眸,他讪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二皇子来位不正,那之后有人拨乱反正,可不就是众望所归,顾明渊在看到皇上中毒吐血身亡时,就明白过来。
“此时他必然已经派人前去找少夫人,年府那边,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齐和豫自然也有难预料的事,“如若她真的被带入宫,要你交出兵符,你可会给?”
“勇毅军又岂时区区兵符能率的动。”顾明渊语气淡淡,祖父麾下的这些兵,素来看的是将帅,再者常年镇守北疆,要调遣他们来燕京城,光兵符是叫不动的。
“那就是会给了。”齐和豫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叹,“她还真成了你的软肋。”
“她不是软肋。”顾明渊否认。
“行了,我还未娶妻,听不得这些腻味的话,你留着等见着人再说,照这情况看,她被带入宫也是迟早的事,你的那点人防不住赵恒那疯劲。”
顾明渊没作声,他倒不担心阿语被带入宫,他如今是怕,城中混乱,为了护她若是离开了年府,便不好把握了。
天渐亮。
马车已经到了麓名书院,翻过麓名书院后面的山坡,就能够从另一条路上出城。
平日里,这条路一侧都是农田,除了运货挑近路和农人,行人是甚少走的。
今日前来的马车明显比之前的多,与元家马车前后脚的,还有不少看起来华贵的,应该都是想要离开燕京城出去暂避风头的。
可马车一多,便容易惹人注意,到了麓名书院后山的位置,才将要上山去,就见前方传来叫停声,数百的官兵到来。
元崇心下觉得不妙,掀开帘子查看附近,见他们身后的位置,恰好有运货的,让年锦语从马车后出去,先躲藏起来。
阿符扶着年锦语下马车后,趁着那些官兵检查前方的马车,连忙带着年锦语绕到了运货的马车上,送她上去后,用厚厚的草垛子将她盖住,灵机一动,又就近在路边的田埂上抓了几把牛粪甩在草垛子上。
自己则快速的回到马车旁。
这时检查的官兵已经到了他们前面,马车上下来一位夫人,带着两个姑娘。
“做小买卖?做小买卖这会儿出城去干什么?!”
“探亲,我父亲病了,我带孩子去看看。”夫人说着想塞银子给官兵,却别人直接推开。
“探亲不走城门走这里,还带这么多东西,带走带走!”官兵竟连身份也不查,一点怀疑就要把人带走。
夫人还想说什么,段秋莹轻轻拉了她一下,视线从后面的货车上收回来,“娘,先跟他们走。”
很快查到了元崇这边,他从容的看着检查的官兵,“几位官差,在下是麓名书院的先生,刚从书院出来,准备择近路出城回家去。”
从书院到城内也有不少路,若是家在城外,从这边离开倒也正常。
官兵见他就带了个车夫一个小丫鬟,马车内并无别人,仔细检查过后,也就没有多纠缠,抬手要放人。
元崇松了一口气,准备先让车夫过去,到中途等候那货车过去接年锦语。
却不想没走出几步,就被喊住了。
来了另外几个人,直接要元崇这个书院的先生,带路去书院内搜人。
而另一边的货车旁,几个官兵被牛粪臭的直捏鼻子,就只简单的看了几眼后,就因为臭的受不了,让车夫赶紧离开。
第八十一章
眼看着那车夫要驾车离开, 阿符下意识的就要去运货马车那边去,却被官兵呵住。
“你要干什么去?!”
阿符的脾气本就是说来就上劲儿的,元崇很快按住了她, 笑着道,“我家中有急事,不便耽搁, 几位要去书院内搜人,我可以带你们过去,请别人为你们引路。”
官兵的视线在阿符脸上流连了几回,甚至叫人拿出了画像来比对, 之后才扬手,“废话少说, 先带路。”
元崇示意阿符跟在自己身侧, 待官兵转身过去时,低声道, “先随他们过去,到书院后就换人为他们带路,这点时间, 那货车应该走不远。”
书院这附近尚且如此, 城中肯定更严重, 眼下的情形,那么多人在搜, 最不能的就是暴露了阿语。
此时的天已经发亮, 五月的清晨, 挨着山林的书院内鸟雀轻鸣, 似是一派祥和的情形。
如若不是那些官兵在书院内四散开去,这也该是学生们早读的时辰。
阿符心急如焚, 知道元崇将那些官兵交给了书院内的掌学,带着她快步出了书院,正要上马车去追赶,却又见了一队人前来。
为首的,正是夜里去年府抓人的将士。
“元公子。”将士一眼认出了元崇,视线落在他身侧的阿符身上,“您这是要去何处啊?”
“在下要出城一趟。”
“去哪里须得从书院后走,若是要回束川,也是出城走官道更为方便些。”将士话说着,视线就盯着阿符,他认出她是顾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晋安侯府送走了人,就在附近的元家公子就不在府里了,哪里来这么多的巧合。
元崇也没想到他们会二度来查人,可见宫中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便直言道,“家中尚有急事,诸位到此,若是没有要紧事,在下就先行一步。”
“主上特命我来此,请元公子前去,有要事请教。”将士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人便围了上来,“元公子家中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我,我派人前去转达一声。”
元崇面色微凝,看来是走不掉了。
他侧头低声道,“阿符,你一个人能逃走吗?”
阿符看着众人,点了点头,“不带元公子可以。”
“那好,等会儿你找机会逃出去,引开他们后去找你家姑娘,带她到云桥镇去,找元家的书铺,让他们送你们去束川。”
元崇向将士拱了拱手,便带着阿符迈下台阶,往马车走的路上,阿符趁着他们不备飞快的从马车后绕开冲向不远处的山中。
将士很快反应过来,“追!”
元崇这边更是被人迅速包围,他静静看着阿符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想到阿语那不谙世事的神情,忽然心中一颤。
太阳升起时,宫门终于开了,十余名大臣被放了出来,其中就有晋安侯和年鹤渝。
这对他们而言却又是好坏参半,命是保住了,但他们成了支持二皇子继位的众矢之矢。
那是比当初被请入宫还要来的心慌的一夜,平日里还与自己共事的同僚直接死在面前,下一个又不知会不会轮到自己。
晋安侯父子急忙往家里赶,看到街上的情形,心中越发不安。
直到晋安侯府那黑漆漆的墙面露在眼前,敞开的大门内还有官兵看守,满地的火油痕迹尚在,父子俩一颗心都快跳出来。
“母亲,夫人!”父子俩冲进去时,官兵倒是没有阻拦,前厅内,听到动静的关氏冲了出来,见父子俩回来,喜极而泣。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关氏看了看丈夫又摸了摸自己儿子,一夜未睡,整个人憔悴的,手一直在颤抖。
“祖母呢?阿语和子鸢在哪里?”
“熬了一夜,老夫人才刚刚歇下会儿。”关氏一顿,压低声道,“阿语和子鸢昨天夜里送出去了,送去了元家,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
“什么?!”年鹤渝整个人一震,都来不及说什么,直接就冲出了府门。
“这孩子怎么……”关氏不明所以。
“元崇他,他也抓进宫了!”天将亮时他们被关的大殿里就被带走了好些过去元家老先生的学生,回来时提及过元家二公子。
关氏整个人一颤,就听到前厅门口传来何妈妈的喊声,“老夫人,老夫人!”
年老夫人刚出来就听到了这件事,元崇被带入宫,那阿语和子鸢岂不是……
“娘!快,快派人去找!”
兵荒马乱了一夜的年府再度陷入了恐慌中,寂静的巷子内,阳光从门缝中照入柴房,陷入深度昏迷的莫子鸢微动了下眼眸,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
但她太累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
“鸢儿,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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