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看向了沐浴着鲜血的平静脸。
两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
它们突然想起,在这十多年相处下来,早已忘却的一件事。
平静脸,是完整的,有来处的,也有主人的。
滔天的怨恨和怒意席卷,但这一次,笑脸和哭脸再也无法积聚起任何的力量反抗,它们只能任由着从自己身体里飞出来的无数灵魂碎片向自己发起攻击。
这些灵魂碎片早已没了自主意识,但被嚼碎,被吞吃的记忆,让它们将“恨”刻入了本能。
就好像无数刚刚孵化的幼虫一般,它们迅速将那“孕育”了自己多年的“母体”,咬成了粉碎。
平静脸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被灵魂碎片撕成了碎片,而后,那些碎片便缓缓地朝它的方向转了过来。
它像是有意识一般,带着点留恋,朝地上看了一眼。
而后闭上眼睛。
被彻底淹没。
鲁岳宝的声音带着坠入深渊的绝望,长久地回荡在天空之中。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云后的日光。
陶知爻下意识地挡了挡眼睛,但下一刻,他便被笼罩进了一片温暖的身影里。
“我的魂魄是不是再也没法齐全了?”他听见头顶传来声音。
萧闻斋的声音里带着点颤抖,陶知爻知道,那不是怕,而是其中一魂刚刚被撕碎所带来的灵魂的战栗,无法控制。
陶知爻轻轻嗯了一声,反手,牢牢地将人抱住。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嗯,我知道。”萧闻斋的声音平静了些许,他轻声应答。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
“诶?”
一个娇俏的声音从旁响起,埋在萧闻斋怀里,正相互在对方身上索取安全感的陶知爻先是一愣,而后又惊又喜地抬起了头。
胡葵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她身上带着树叶和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看到四下一片的狼藉,倒塌的雕像,鲁山鸣和鲁岳宝的尸体,破碎到连底下的泥土都翻出来的祭台。以及抱在一起的陶知爻和萧闻斋,还有旁边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起的杜桢和古尔……
胡葵漂亮的大眼睛里显出几分茫然,有一种一觉醒来,世界已经天翻地覆的感觉。
“全都…结束了吗?”她结巴着问道。
回应她的,是陶知爻灿然的一笑。
“嗯,结束了。”
“说起来。”陶知爻从萧闻斋的怀抱里出来,但手却被人牢牢地抓着不放。
他笑了笑,反手和萧闻斋十指相扣。
陶知爻看向胡葵,“你原来没事啊?”
胡葵嘿了一声,笑骂道:“你就这么想我有事?!”
陶知爻摆摆手打了个哈哈,目光却向身后投去。
众人相互搀扶着,走到了正中央的祭台之后。
行舟躺在地上。
他的双目直勾勾地看着天空,陶知爻仰起脸望了一眼,就赶紧撇开了视线,空中的太阳光太过刺目,别说盯着看了,眼睛稍微睁大一点都不舒服。
可行舟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阳光看,眼瞳都缩成看不见的小点了还不肯移开。
就像在沙漠里干渴了许久的旅人,终于见到绿洲后疯狂地饮水,直到撑破了肚皮也不肯停下的样子。
陶知爻走到他身旁。
“你究竟是谁?”
行舟轻轻笑了笑,而后便牵扯到了身上,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再次吐出一口破碎的内脏。
“你,不都知道么……”他喘着气,声音已经没有了力度,只能发出气声。
刚刚鲁岳宝那一尾巴已经将他的所有脏器全部打碎,此时的行舟即使是神仙下凡,也药石无医了。
“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鲁岳宝?”陶知爻此刻冷静了下来,已经猜到了些许事情的真相,“那你为什么要卧底成为他的手下?”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算计萧闻斋?
行舟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问题,太多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缓缓闭上了眼睛,行舟似乎是并不想再说什么,陶知爻见他这个样子,便也不愿意在此处多纠缠多发问。
只是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一句虚弱的话语。
“苦甜井之下,有你要的答案。”
陶知爻脚步一顿,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手掌落地的声音,自此之后,身后便再没有了声息。
胡葵表情复杂地看着后面,而后收回目光,看向陶知爻。
陶知爻没有回头。
“走吧。”
古尔和杜桢虽然受了伤,但并不致命,就是他俩一身是血地跑到医院的时候,可把急诊的医生和护士吓坏了。
而桑吉和贡嘎则留在了当地,似乎是找了医生治疗,他们毕竟是本地人,陶知爻也不担心。
羽人和人羽虽然受了伤,但并没有死,在鲁岳宝死后,控制人羽的力量也消失了。
西王母的城邦,和那棱格勒峡谷一起,再度归于神秘而诡异的平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