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程筠莞尔,在店内边闲逛,边挑选了几束花。不求好看,但求最贵。她看着应许包装的动作,漫不经心道,是顾家有人泄密,不过已经被处理了,放心。
  应许手上动作一顿,在要回答前,手机骤然响起一声提示音
  是陆助理的消息。
  但比起卖关子的程筠,女人直接发来了地址。
  程筠看着应许发去道谢的话,熄灭屏幕,叹了口气:又被抢先一步。
  不会。应许摇头,谢谢,程筠。
  这句话让程筠安静一会,她望着应许,眼尾倏然弯了起来:这好像是你回来后第一次叫我。应许,好久不见,你变了很多。
  应许点头,问:是变好,还是变坏?
  程筠想,当然是变好。换做过去,她绝对想象不到能在这种地方见到应许,有着这样平静的对话。
  室内静谧,独留阳光洒落,不知过了多久,程筠才再次开口:抱歉,应许。
  为什么道歉?
  应许语气有些困惑,这种态度让程筠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她垂下眼: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
  是朋友。
  应许注视着程筠,事实上,她早就忘记自己当初以什么心情问出这个问题,又想得到什么答案,唯一记得的,只有当时惶恐不安的情绪。
  她不清楚程筠此时的回答,能否让七年前的应许满意,但至少在当下,她喜欢这个答案。
  没过多久,在陆助理的安排下,应许拥有了一套祝映身份的新证件,成功远渡重洋,落地顾青竹所在的国家。
  这座小镇生活节奏缓慢,应许融入的十分自然,并找了一间医院附近的住处暂居,偶尔进入医院。
  运气好时,应许会碰见顾青竹正在护士陪同下散步,手中摆弄着相机,拍摄着花草。不多时,陆助理发来照片,正是顾青竹拍下的那张。
  运气差,见不到顾青竹,应许便坐在她落座过的长椅,拍下那束同样的花。
  直到见面后,陆助理才敢与应许谈论顾青竹的病情。只不过她了解的同样不多,手术流程和具体细节,大多时间都由顾青竹亲自和医生对接,具体怎样,她从不提及。
  没关系。在陆助理抱歉的目光中,应许温声道,是好是坏,我都能接受。
  手术的准备期长达半年,入夏后,顾青竹迎来了又一次发热期,近半个月的时间,她没有出现在熟悉的地点,那是应许时隔数月,第一次进入她的病房。
  病床上,顾青竹脸色苍白,据陆助理介绍,是太过疲惫,总会时不时昏睡过去。
  应许伸手,触碰她的脸颊,触感冰凉,陷在梦魇里的女人却像感觉到什么,似乎是想睁开眼,但在那之前,一道更轻的声音已经落在耳边,带着某种哄劝。
  睡吧,青竹。
  手术那天,应许在手术室外,身侧是来回踱步、神情明显焦虑的陆助理,她抬眼看着亮起灯的手术中字样,想到数年前,顾青竹也曾坐在与她同样的位置,等待一个结果。
  顾青竹等到的,是应许失去一只眼睛的答案,她呢?
  应许垂下眼,指尖无意识抚摸上右眼,疼痛似乎仍旧存在,她依旧能轻松记起顾青竹的一切所作所为。但比起那些让人惊惧警惕的记忆,更先涌入应许脑海的,却是哭着向她道歉时,顾青竹的模样。
  她松出口气,手指勾连在一起,闭上眼,在时间流逝中回忆曾与顾青竹经历的一切。
  *
  夕阳斜斜照入教室。
  顾青竹再睁开演示,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记得手术的流程,记得那把刀如何剜去腺体。因为麻药起效,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在白炽灯下,身体不自觉颤栗。
  不知是谁对她说,睡一觉就好了,她便闭上眼。
  谁知道,再睁开,会是这样真实的教室场景。
  眼前,是高中时期的卷子,侧脸,窗外是数栋熟悉的校园建筑。顾青竹在茫然中叹出口气,想到应许,还没真正感觉到什么悲伤的情绪,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握紧了笔,一室只留笔尖在纸张滑过的沙沙响声。
  她似乎在等待什么,每写完几道题,总会抬眼看向门的位置。
  在第三次重复这个动作后,门终于被人推开,顾青竹愕然看向来者,那是高中时期的应许。少女尚未成长为大人,面容有些稚嫩,身着制服时,与许应差别甚微。
  可顾青竹依旧看出二者神情间的不同,相较起唇间总暗藏一抹嘲弄笑容的许应,应许看上去平静许多。
  青竹。她语气温柔,让顾青竹一时有些恍神,难以确认时间节点。
  可这具身体的主人却习以为常般的微笑,随后抬手在唇上轻点了一下。没有过多迟疑,就在顾青竹眼前,应许缓缓走近她,宛若无数深夜幽梦的场景一样,少女俯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