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实颠颠盒子,把弟弟晃到正中间,用棉花围住。
他按照指令,一路静悄悄地返回接待室,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勇气回到了有猫的封闭房间。
仓硕似乎发现了什么,在盒子里不安地扣挠。宣止给仓实打手语,让他离自己近点,再近点。
仓实又开始抖。
而仓硕在短暂消停后吱吱惨叫。
——它完全明白了。
亲手把亲弟弟交给猫让仓实压力极速膨大,鼠妖饱含泪水,在最后一刻反悔。
“弟啊——”
两只鼠妖再度崩溃,大的那只嗷嗷嚎哭,小的那只四肢僵直,在棉花正中间被受了皮外伤的胡萝卜砸到了头。
伯医生一手一只拎出去,沉沉地叹了口气。
没法继续了。
宣医生的第一次出诊到此结束。
小猫独自留在接待室,伯医生安抚鼠妖情绪后送走二鼠,回来就看到蹲在角落里阴暗长蘑菇的小猫。
有些喜感,他没忍住笑了。
“宣止?”
小猫四十五度旋转身子,显出气鼓鼓的腮帮。
他清楚眼下局面与自己无关,同样也怨不得两只老鼠。老鼠怕猫天经地义,陆院长给过他预警。
他憋闷。
这和梦想中的初出茅庐的天才医师拯救绝望病患的剧本简直天差地别。
伯医生先通知他好消息:“仓实和我们约了复诊。明天,在他家。”
宣止撇嘴:“他还愿意见我呀?”
“他必须做好心理建设。”伯医生说,“你是他唯一的希望。”
出师不利,宣止垂头丧气离开住院部。门诊部医生患者各有明确目标,往来步履匆匆。
提着笼子的人类追着医生屁股后面跑,医生一项项给他指出片子的异常,医患和谐,羡煞小猫。
宣止羡慕地望着他们走远,忽然幻听有人在叫自己。
“医生——医生——”一个女生跑过来,“那个,打扰一下,请问康复科怎么走?”
宣止一愣。
倒不是因为不知道康复科方位,而是女生叫的两声医生。
成人后,他很少正式去担责。
兔妖来修门,以他为主,称呼他为先生。路人赋予他职业定位,称呼他为医生。
宣医生。
最先是杜簿安调笑地叫。
然后是他的委托人。纵然怕得要死,鼠妖仍旧恭恭敬敬地如此称呼道。
他踩在桃李的地界上,路过的路人也会向他寻求帮助。
宣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胸口挂着桃李的工牌。
小猫曾问过一个问题。
什么是人?
伯医生回答他:人类往往拥有人际关系,金钱事业;涉及自身,人类享有人身自由,可以肆意表达情感。
做猫很简单,做人也不难。
他和杜簿安坦诚相见,重归于好;他陆陆续续结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而现在……
他已经是一名医生了。
宣止从未产生如此强烈的身份认同感。
女生还在等他的回答。
宣止稳重地回视:“我带你去。”
……
三楼康复科前,宣止送走女生。
他拍拍脸颊,俯视楼下人潮,重新盘点自己曾经的三位“患者”。
郎白、毕方、郎添意。
这三人都并非由他主观意愿下诱导化形,他们和自己相处的时间都不长,最短的郎白化形时距离初次见面甚至不到一天。
所以,没关系。只要让他接触仓硕哪怕一秒……虽然欲望与机缘不同,但他一定有可能帮到仓硕。
明天还有机会。
愁云惨淡一扫而空,宣止心情明媚地离开医院。
接下来的行程一如既往,他回学校找杜簿安。期末逼近,杜簿安加入复习大军,白天和舍友一起泡图书馆。
木林嗤之以鼻:“期中的那个独行侠去哪儿了?不担心你的猫了?”
此事杜簿安当做笑话说给他听,宣止也好奇他的回答,追着问道:“你怎么回复他的?”
杜簿安故作深沉:“我说,猫养熟了,不担心它会跑了,现在不用我黏着他,他天天会主动来黏着我。”
宣止抽打人类:“谁黏着你?”
然而下了班,小猫还是不由自主地往a大跑。
杜簿安给他预留了座位,头几次怕他进不来图书馆,亲自下去接。一来二去,守门的师傅们都认得宣止,认可了他的裙带关系。
宣止还会主动和守门师傅打招呼:“嗨徐师傅,我又来啦,给我开个门呗。”
徐师傅笑呵呵给他刷卡,亲手把曾无数次驱赶过的小猫放进来:“今天来这么晚。这个点怎么不去食堂给小杜他们占个位置啊?”
“我们约了出去吃。”宣止半只脚踏进来,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桌柜,已开封的猫粮小半袋露在外面,宣止往外拽了拽。
“徐师傅,听杜簿安说开学不久见你喂过猫,这袋猫粮不会还是四个月前的吧?”
这一问可算是重伤了徐师傅的肺腑,中年男人苦恼道:“是啊,以前有只顶好看的猫经常来闯,我寻思它多来几次这一袋就能喂完,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后续它也没来了。我这也没看到其他的猫,一直没送出去,给砸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