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台上的柳停霜,向来镇定自若的方晌,连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云知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对方是个年轻俊美的修士,颇有些吃味:“怎么了这是,看到老相好了?”
方晌无暇估计此句中的酸味,她抱着晚小安,两个人齐齐发抖。
方晌哆嗦着说:“云、云老板,东家,我有一事、相、相求。”
云知朝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了。
他看了看对方的坐席,意识到这两人都是朱陵太虚宫的弟子。又想起方晌对师门避之不及的态度,很是狐疑:“你……以前在宗门都干了些什么?”
怎么能说实话呢,方晌缓缓后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然我行事磊落,白璧无瑕,但如此优秀之人,难免遭人嫉恨——”
话音未落,就听见耳边传来冷冷一道响声:
“玩够了么?”
不知何时,柳停霜已移步至方晌身后。
依然是一袭白衣,俊美无铸,不染纤尘的仙门高徒。只可惜仙师面上没有半点笑意,腰间长剑正散发着不容小觑的杀意。
方晌本还想插科打诨几句,将柳停霜敷衍过去。见状,也只能乖乖低头,一言不发。
云知朝惊悚地看着这一幕,能言善辩的方晌,竟然变得和拔了毛的鹌鹑一样!
柳停霜对云知朝一拱手:“吾乃朱陵太虚宫鱼子峰弟子柳停霜,师妹个性顽劣,疏慵愚钝,给诸位添麻烦了。”
上次听到类似的话,还是在雨凝丹青,被家中长辈教育的时候。一想到家里那群威严古板的老头老太,深受其害的云知朝,立刻对方晌多了几分同情:“方道友识见明达,才学过人,对我的帮助良多。应当是我给她添了许多麻烦。”
对二人的寒暄,方晌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木头。
晚小安也跟着埋头,当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布偶。
柳停霜生怕她在外面惹出什么大祸,见云知朝态度和善,面上也好看了一些。
他的修为云知朝许多,云知朝有心窥探一二, 便动用了系统的超能力:“系统,这个柳停霜的资料发我一下。”
系统说:“商业白痴,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人,没有拉拢的必要。”又看了一下财富值:“一般水平,没有什么油水。”
一听对方身上没有油水可捞,云知朝就没有兴趣了。不过看他是方晌的师兄份上,仍旧客客气气的:“啊,柳道友也是来参加陶陶酒会的?”
柳停霜急于回去教训方晌,便说:“本来是这样,但师妹在外游历多日,家师放心不下,命我找到师妹之后,速速将她带回师门。”然后转向方晌,厉声喝道:“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方晌和云知朝同时大惊失色!
她才不信水叶叶这么想念她,家师所命,不过是柳停霜的托词。但这个托词, 好像让人不能拒绝啊!
云知朝还在惦记酒会的事,下意识替方晌拒绝道:“能否暂缓几日?方道友与我有约——”
方晌立刻跟着点头:“对对对,我答应过云道友,要助廿仟商行在这陶陶酒会上,一展头角!师兄,做人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云?”柳停霜听见这个姓氏,又看他有点眼熟,便仔细瞧了瞧,随即惊呆了:“雨凝丹青的少主人,怎么会经营起来商铺?!”
云知朝平生最恨有人大惊小怪,什么云氏一族世代行医,竟然染上了铜臭味!心里给柳停霜打了个负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说:“行医救人,与经营商行,本就无高下之分。据我所知,朱陵太虚宫门下,也有数家商行,用于经营门中资产。”
柳停霜倒不是说歧视商人之类的,只不过看见前世那个温文尔雅的医生,摇身一变,成了金光闪闪,油滑世故的商人,一时间不太能接受罢了。
既然决定了不再和男人扯上关系,柳停霜也就没多管云知朝,转而将矛头对准方晌:“你的事要多久才能完成?”
方晌还想拖一拖:“啊,十天半个月吧……”
一听她还想要敷衍了事,柳停霜怒了:“给你叁日的时限。否则,我便将你捆回朱陵太虚宫。”
方晌这个人呢,其实是很讨厌被束缚的。柳停霜此言一出,反而让她打定主意要逃跑了:“叁天就叁天!”
鬼才会待叁天。她扯着云知朝躲到楼里:“云老板,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吩咐好管事的了。要如何去做,我先简单给你讲一讲。要靠酒水在此胜出,并不明智。但我也想过,若要体现咱们的价值,拿到太霞水府的行商令,也不一定要靠酒水取胜——”
云知朝握住她的手:“你要走了吗?”
方晌呵呵干笑:“我师兄那模样你也看到了,一旦跟他回去,能有我好果子吃吗?!”
晚小安这时才敢抬头喘气:“我靠,他不得拔了我俩的皮。”
云知朝倒也深有同感:“他训人的模样,和我家老太爷颇有几分相似。你今夜便收拾好东西,我以设宴招待之名,拖住他。你们可以趁机离开。”
方晌和晚小安感动得要死:“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开口啊。”
结果到了夜间,方晌算准时机,一手抓着晚小安,一手缠着大薮,推开房门,正欲开溜,就见门外白光乍现!柳停霜如一尊玉像,伫立在院中。
云知朝站在旁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方晌。
她哪里还猜不到,只是短短一顿饭的时间,云知朝竟然就把她卖了!
方晌简直快气疯了,什么情况,难道是柳停霜的万人迷总受光环爆发?云知朝一见钟情?所以秒叛变?
见她怒不可遏的模样,云知朝心道不好,拔腿就跑:“你们师兄妹多日未见,必定有很多话想说,我就不打扰了。”
柳停霜冷笑一声,抬步进入房内。
“既然你还要留叁日,这叁日,我便同你住在一处,也好监督你的功法进展。”
“这,不太合适吧?”方晌绞尽脑汁地反驳:“我怕有损师兄清誉啊。”
“我的清誉?”柳停霜气笑了:“我的清誉,不早就被你卖给琴彰了吗?”
方晌知道这下再无辩驳之词,她心如死灰,说:“是我对不起师兄。”
柳停霜说:“当日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
方晌斟酌再叁,剔除掉晚小安和原书剧情后,说了大致的经过:“……我不过是为求脱身,不得已而为之。”
她闭上眼,静静等待柳停霜的责骂。
其实这时候,就算柳停霜给她一剑,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只听见一声低沉的叹息。
方晌抬眸,柳停霜扶额,轻叹道:“你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对不对?”
她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自以为对人性,已经拿捏得驾轻就熟。但此刻的柳停霜,真的让她感觉困惑。柳停霜因她的行为生气,无非是气她品德败坏,气她损人清誉,又或是,气她夺人所爱。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
烛光下,柳停霜的眸子忽明忽灭,如一颗晚星:“你身为朱陵太虚宫的弟子,我的师妹,我和师尊是有义务教育你,爱护你的。你有师尊、有同门,为何要将所有事都藏在心里,不肯倚靠师长?待到藏不住了,又一个人溜走,是觉得其他人半点也靠不住吗?你一点儿也不肯相信我们吗?”
“我……”方晌语塞。
她心里很明白,水叶叶是好人,柳停霜——实则也是好人。
但性格使然,她也很明白,一个人好不好,和能否将退路交给别人,是两码事。
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点痛楚。方晌撇开目光,不再去看柳停霜:“师兄,我就是这种人啊。”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心痛,晚小安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柳停霜摇摇头,并没到认可她的话语,而是说:“你犯的错,依照朱陵太虚宫门规,当禁足叁月。”
只是禁足叁月?连晚小安都觉得这惩罚太轻了。
方晌有些不知所措,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童年。那时候,她因为贪玩,待到太阳西沉,才匆匆赶回了家。面对焦急的父母,她本以为会得到一顿责骂,却只是被母亲拂去脸上的尘土,抱在怀里。
有点像那时候的感觉。方晌沉默,片刻,轻声道:“既然如此,叁日后,我愿回鱼子峰禁足叁月。”
对于她的认错,柳停霜很满意。
方晌恭敬地站在门边,半天也不见柳停霜行动,有点疑惑:“师兄?”
柳停霜说:“我说过,这叁日要寸步不离地盯着你,监督你的功法进展。你以为我在说笑吗?”
靠、靠啊!方晌气结,为什么每次我想做个诚实、善良的人,这个世界就要给我一巴掌呢?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师兄,我想起自己还有事情,先出去一刻钟。”
方晌在院子里,见四下无人,立刻抓住晚小安:“阴阳变换内景玉书,有没有不上床,只是乱人心智的功能?”
晚小安被她摇得晕头转向:“有、有的吧?没有我给你写一段好了喵。你要干嘛?”
方晌说:“你听好,等下我驱动阴阳变换内景玉书的功法,你马上就写一段柳停霜神志不清,昏迷不醒的剧情,能做到吗?”
晚小安悚然:“我勒个去!柳停霜都对你那么好了,你还想跑?你还是人吗你。”
方晌冷哼:“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为了骗我回去,用的怀柔政策?现在他说禁足叁月,回去后说不定就变了。再者,万一琴彰找上门,我怎么办?人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我还是多给自己一点退路吧。”
晚小安“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对方晌有了新的认识:“方晌姐姐,我发现你这个人的人品,真的很有问题喵。你就不能对别人多一点信任吗?万一柳停霜是真心待你,你这样做,只会让人伤心的喵。”
方晌说:“不能。因为信任别人而吃的亏,我上辈子已经吃够了。”
晚小安彻底无语,好在她是站在方晌这边的:“算了,你先进去吧。我就在外面写,免得被柳停霜看见。”
方晌点头,拍拍她的猫头,一副舍身就义的模样,进了房间。
她先给柳停霜倒了杯茶,就听见对方说:“过来,我看看你的修为。”
进阶金丹时留下的黑鳞,多在腹间腿上,她的手腕倒是光洁无暇。柳停霜见她修为已至金丹,还是比较满意的:“没想到你在外奔波多日,修为竟也增长得如此之快,很好。”
方晌有心让他放松警惕,因此奉承道:“日日受师兄教导,无论何时何地,都当勤勉刻苦,不敢懈怠。”
她抚上柳停霜的手,二人肌肤相触,柳停霜预感不妙,正欲抽离,便见方晌眼中光华流转,一阵灵力从指尖传来。
柳停霜的眼皮越来越重,方晌的面孔在他眼前渐渐模糊,最终,搭在对方腕上的手,无力滑落。
方晌见柳停霜已经闭上了眼睛,桀桀怪笑:“师兄啊师兄,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人心隔肚皮,今日的想法,明日又不一定了。你确实是个正人君子,我却不是。我的运气向来不好,正人君子,往往是从不站在我这一边的。”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停霜,想了想,感叹道:“其实,你不应该把我带回朱陵太虚宫的。”
就让那个孩子生于乡野,死于乡野,蒙昧无知地过完一生,岂不轻松?
方晌转身离开,却停下脚步。
她的衣袖被人抓住,柳停霜额上滴汗,正努力地张开眼睛:“若我因一己私欲,就斩断了别人的仙缘,那才叫问心有愧!”
何等高洁的品行!方晌惊了,更惊讶地是柳停霜居然能抵抗本作最大外挂。
柳停霜说:“你用了阴阳变换内景玉书,对不对?”
方晌说:“那又如何?”
柳停霜说:“那不是个好东西,不要用了。”
方晌摇头:“是否是好东西,师兄就不必操心了。”她慢慢拨开柳停霜的手指,将衣袖抽出。
在即将抽离的前一秒,柳停霜坐起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了榻上。
方晌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柳停霜的目光依旧有些迷离,却还是强打着精神,说:“你知道为何云知朝要告诉我,你今夜想要离开吗?”
这也是方晌的疑问,因此她很配合,一边擦拭着柳停霜额角的汗水,一边问:“为何?”
柳停霜低笑,说:“因为我告诉他,你离开,是因为宗门阻挠你相会情郎,一意孤行。”
“什么?!”方晌再也淡定不下去了,她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裂开:“这种屁话,傻子才信啊?”
这次换柳停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啊,一般人是绝不会信的。可是,谁让他对你有意呢?与其让你真的与情郎远走天涯,还不如让你乖乖回到朱陵太虚宫,不是吗?”
出去之后第一个宰了云知朝,方晌快吐血了。
柳停霜抚摸着她的脸颊,说:“我不明白。为何你们都不看重自己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就与他人缠绵?放纵自己沉沦欲海,又有什么好的?”
方晌不知道怎么向他说明。
原作虽然是晚小安一个现代人写的,但故事背景是在古代,柳停霜又是克己复礼的君子——当然了君子挣扎在道德与情欲间,很明显也是读者的爽点之一。但柳停霜的观念,显然还不能将性与爱分离开。
因此,方晌也只能说:“师兄,人各有志嘛。”
柳停霜的回答,是一个滚烫的吻,印在方晌的鼻尖。他微微一笑,正如月悬静水,风吹幽竹:“既然如此,你来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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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本来说这章上H scene,结果拖拖拉拉写了这么多还没写到。下章一定!
虽然柳师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惜我们的晌姐姐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因此只能说一腔情意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