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回叔父,我找到答案了。”段瑢瑾道。
铁凝香见状给赫连危楼使了个眼色,“瑾儿刚回来,还带着他的朋友们,你提那些事做什么。”
赫连危楼尴尬地笑笑,“夫人说得是,先不提,先吃,来,我们再干!”
众人举杯。
宴会散,段瑢瑾单独跟着赫连危楼去了他的书房。
铁凝香带元湘灵他们叁个去了住处。
书房内,赫连危楼背对段瑢瑾,声音冷沉,“瑾儿,你这时候回来,意欲何为?铁沙国政变,你可有参与?”
“叔父,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走时,我说了,找到答案就回来。”段瑢瑾沉声道。
“呵,你的答案是什么?”
“叔父请看。”段瑢瑾将耶律婠的书信递交给赫连危楼。
接过,拆封,读罢,赫连危楼气得额角青筋爆出,法令纹加深,嘴唇变成酱紫色,“你...赫连瑾,你真是出息了,你好大的本事,竟能给我毁了盟约.....你还敢说自己没掺和铁沙国之事?我看这一切就是你在背后操纵!是你以盟约为筹码,扶持耶律婠那个小丫头上位,跟王妃比起来,自然是做女帝权力更大了,小小丫头,野心不小!”
“叔父,我若说这一切都只是您的臆测,您必然也是不信的。”段瑢瑾面无表情。
“哈哈哈,我肯定不信!你千方百计,就是为了不开战!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两年过去了,你还是执迷不悟!”赫连危楼怒道。
“叔父,黄金矿脉乃我鎏金的命脉,你怎么能把命脉拱手让人?这是我鎏金之根本,你这举动过于荒唐!”段瑢瑾毫不客气。
“放肆!荒不荒唐,你说了算吗?既然已离开鎏金,何必再回来,你不是大王子了,赫连舒才是。”
“傀儡而已,一切不都还是叔父您说了算。”段瑢瑾讽刺道,“叔父,黄金矿脉是生民之根本,绝不可献于铁沙,不可献于任何王室!”
“你给我住口!我没想到,两年前你还不至于跟在我明面上作对,怎么如今胆敢句句呛我?呵,把那个什么洛道士带来,找来了厉害的帮手,有了底气,是吧?”赫连危楼问道。
段瑢瑾微笑道:“叔父您多想了,洛兄只是我的朋友,鎏金之事,他一概不知。”
“哼。”赫连危楼一甩袖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瑾儿,我告诉你,安分守己,攻伐荒都之事乃大势所趋,你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段瑢瑾脸色一变,面露失望,但他又收了回去,声音凄凉,“叔父,自小,瑾儿一直把你视为亲父亲,你我政见不合,故瑾儿离开,寻求办法,以盼我们能和谐解决这件事,可是,瑾儿没想到,叔父你竟偏激极端至此,为了开战,不顾我们多年的父子之情,父让子死,子不得不死,只愿叔父能记住瑾儿的话,黄金矿脉绝不可献于任何王室....”
说完,段瑢瑾竟挥扇自戕!
他举扇,扇身冒出褐色光芒,他以扇重击胸膛!
赫连危楼反应及时,一下子夺过段瑢瑾的扇子,虽然段瑢瑾还是受了伤,唇边渗出了血。
“你小子,又演起来了,是吧?我能不知你几斤几两!”赫连危楼怒道。
段瑢瑾面色惨白,苦笑道,“叔父若认为我是演,那便是吧....”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再是冷酷无情,心里还是会有不忍,“好了,虎毒尚不食子,我怎会让你死,瑾儿,你莫多想,攻伐之事你做不了主,我意已决,从未变过,你下去吧。”
“叔父.....”段瑢瑾哀求道。
“好了,别再多说了,我年纪大了,一身病痛,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荒都与我们是血海深仇,在我有生之年,必会将他们灭绝干净。”
段瑢瑾知道如今这种局面,多说确实无用了,只得先退下了。
只是,他没想到,出去后,发现赫连舒正侍立在门口。
“你?你在此做甚?”
赫连舒一副小心谨慎又谦卑的样子,“大王子,请随小人过来。”
“你不用自称小人。”段瑢瑾道。
“不了,小人本来就是小人,您才是真王子。”
段瑢瑾见他这奉承又顺从的态度,心中掂量着,半分信,半分疑。
赫连舒将段瑢瑾带至一间密室内,进去就冲着段瑢瑾跪下,“请大王子原谅小人代替之罪!”
段瑢瑾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你先起来,起来。”
“大王子不原谅小人,小人就不起来!”
“是叔父让你做的,你何罪之有,起来吧。”
赫连舒满脸感激之情。
段瑢瑾心道,不愧是傀儡,果然顺从卑微极了。
“叔父是从哪里找来的你?”
赫连舒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小人本名叫望舒,其实是荒都人....小人还有一个弟弟,我俩父母早亡,孤身流浪,每天饥一顿,饱一顿,那天弟弟饿得不行了....小人只能去偷东西,结果被人抓住了,他们当场要把小人和弟弟卖去角斗场,我们不答应,他们就打我们,危急关头,是赫连城主现身,买下了我们,那时,小人跟弟弟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之后,叔父便带你们来了鎏金,让你扮做我?”段瑢瑾问。
“是的,小人一开始很惶恐,但赫连城主执意让小人这样,小人也只得听从。”赫连舒无奈道。
“你弟弟呢?”
“我弟弟在来的路上就死了。”
“怎么回事?”
“哎,他本来就体弱多病,没吃过饱饭,在路上,赫连城主给了我们馕饼吃,结果弟弟吃太多吃太快,噎死了。”赫连舒最用平淡的语气讲出这件事。
段瑢瑾也差点噎住,他确实没听过这种荒诞的死法。
不过,在贫穷的土地上,一切荒诞离奇离谱之事,皆可发生。
“你应该知道叔父攻打荒都之事,你是荒都人,你对此作何感想?”段瑢瑾问。
“小人能有什么感想,如果不是赫连城主,小人现在恐怕就是角斗场的一具无名尸体了,小人用生命感激城主,他做什么事,小人都是认同的。”赫连舒道。
“是吗?你可知攻下一城,就要屠掉一城,屠杀尽所有你们荒都的平民百姓,屠杀尽所有无家可归,吃不饱饭的可怜人,这些, 你知道吗?”段瑢瑾忽然气势大变。
赫连舒倒退一步,“小人不知...但小人听说过...”
“你无动于衷?”
“小人的身份都是赫连城主给的,小人怎么想,那不重要。”
“我问你,是活着且能吃饱饭好,还是每天忍饥挨饿,到头来又被人杀掉好?”
赫连舒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又不敢说。
段瑢瑾微笑着,“赫连舒,你听我说.....”
二人在密室交谈许久,已过了深夜,段瑢瑾才离开。
元湘灵叁个已回了住处,第二日白天,四人才汇合。
铁凝香派人带他们前去内殿一同用餐,殿内的香炉冒出缕缕乳白色的香气,元湘灵只觉吸了这香,头脑沉醉,让人飘飘欲仙。
餐桌之上,铁凝香一直笑着打量濋飞飞,对她是越看越喜,正所谓人与人之间的磁场,一旦看对眼,就自动粘连上了。
“飞飞姑娘,你瞧着我们的瑾儿如何?”铁凝香问道。
“咳.....”濋飞飞呛了一口,盯着段瑢瑾似笑非笑的脸,直直道,“他很好啊,是夫人你教得好。”
濋飞飞竟也会奉承了。
“哈哈哈哈哈,濋女侠,你放轻松点。”段瑢瑾调侃道。
铁凝香瞧着段瑢瑾看濋飞飞的眼神,心中的推测更确定了,可她却叹了一口气。
“叔母,怎么了?”
“无事,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理应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时光,莫要参与是非纷争。”铁凝香幽幽道。
段瑢瑾眼睛一眯,“我知道,叔母向来是认同叔父的做法的,只是您从来不对我说。”
“瑾儿,不是我认同,而是不得不,有些时候,一个人是无法改变大势的。”铁凝香沉沉道。
“呵呵,叔母,何为大势?势在人为。”
“哎,我自是不希望你与你叔父再起争执的.....”
“如果叔父执意要攻打荒都,那侄儿也确实无奈。”
“我早就料到是这样.....”
香气弥漫,渲染了整个屋子,濋飞飞咳了一声,洛静寒暗中闭气,元湘灵也下意识憋气。
“叔母,这是您调的香?”段瑢瑾忍着不适感。
“是啊,这是我特意为你们调得,怎么,有什么感觉吗?”
元湘灵憋不住气了,猛然又吸了一大口,“对不起,夫人,您的香熏得我头晕.....”
濋飞飞也感到头昏脑涨,身体软绵无力,包括段瑢瑾。
洛静寒已然拔剑!
刹那,铁凝香一个瞬移,两只小臂向前挥动,带起衣袖翩飞,翩然之间,袖中喷出淡粉色浓烟。
洛静寒虽是闭着气,但也不慎吸入,他只觉握剑的手腕麻痹,双腿也失去了知觉。
再一个瞬移,铁凝香闪至洛静寒身后,以银针刺入他脖颈后的穴位,刺进去,又拔出来。
这下,洛静寒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不要....洛大哥.....”元湘灵已经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可恶.....你原来暗算我们....”濋飞飞本来想拔刀,可没等发出攻击,她也倒了。
段瑢瑾勉强支撑着,“叔母,是叔父让你这样对付我们...是吗?”
“是又如何,瑾儿,你就顺着他吧,待打下荒都,一切就都结束了。”铁凝香道。
“叔母....你的香,从来不会害人......”
“只吸这香是没事的,可惜你们用的餐里有引子。”铁凝香幽幽道,“这也算一种蛊术了,不过,对你们无害,只是让你们晕过去,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段瑢瑾也彻底倒下。
正是,防不胜防,猝不及防,饶是段瑢瑾谨慎小心,也没料到铁凝香会忽然对他们动手。
他知道重回鎏金城必定是危机重重,可他只把重心放在了赫连危楼身上,完全疏忽了铁凝香。
毕竟,这么多年,铁凝香从未参与过他与赫连危楼的争论。
可是,段瑢瑾还是太年轻,没有深刻认识到‘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的含义,夫妻是一体的,妻子总会向着丈夫。
而且,哪怕知道潜在有危险,可能会连累濋飞飞他们,他也不得不回来。
他坚信,赫连危楼绝不会真正威胁他们的生命安全,只要能慢慢耗,寻找转机,免于战争。
可惜,赫连危楼太急了,段瑢瑾刚回来,也就是昨天,他就已经暗中发兵了。
而今天,也就是第二天,铁凝香又施计药倒他们。
赫连危楼知道铁凝香一定会得手,故他早就换上一身戎装,亲自上战场了。
元湘灵、濋飞飞、洛静寒、段瑢瑾四人,被锁住手脚,关在皇宫地底的监狱里,四人一人一个房间,房间内各种用品应有尽有,每天还会有仆人给他们送饭,从铁门边递进去。
锁住他们的铁铐是特殊金属做成的,唤作“锁灵铐”,戴上后灵力尽失,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对元湘灵来说,这是她第二次被人囚禁了,她自己不怎么担心,但是不知道濋飞飞他们的状况。
洛静寒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他只能静观其变。
对他来说,这也是人生中第一次束手无策,不过,他想到了请教千祺子,千祺子也只是告诉他,让他静观其变,顺其自然。
濋飞飞一开始将送来的食物扔在地上,表示抗议,但后来经不住饿,在仆从的劝说下,吃了起来。
他们被关了整整四天,这四天里,段瑢瑾滴水未进,也没有吃任何食物,绝食是他能用的唯一办法。
因为这四天内,铁凝香从没有来看过他,他必须以自残为代价,引来铁凝香。
除了政见不合,他们唯一能融合的牵绊便是感情了。
饿了四天,段瑢瑾已经支撑不住,第五天,他晕倒了,仆人去禀告铁凝香。
醒来,人躺在床上,发现铁凝香坐在床边,正抹着眼泪。
“叔母.....”
“瑾儿,你这又是何苦呢....”铁凝香抽噎道。
“孩儿只是想见你一面.....不用这种方式,您不会来的....”
“来,先喝点东西。”铁凝香端过来一碗水。
段瑢瑾摇摇头,拒绝了。
“瑾儿!你怎么能如此作践自己!你跟自己较什么劲呢,你这傻孩子!”铁凝香斥道。
段瑢瑾声音沙哑但坚定,“我从未跟自己较过劲,从没有过。”
“那你就是跟我们较劲!你走之后为何还回来?你非得逆势而为?为了什么?”铁凝香问道。
“叔母,何为势?少数人决定的,就是势?”段瑢瑾反问道。